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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治(下)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净德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一
臣闻人主欲有为于天下而无所惮,则天下之事不足为也,然而名实之辨不可不察也。
举天下之事而皆可以为,则天下莫不知其善治也,后世莫不称其难能也。
天下之事举皆为之者,实也;
莫不知其善治,称其难能者,名也。
事有本末,名实有先后。
本近于实,末近于名;
实居其先,而名处其后也。
好实,则所务者本也,无意于名而名随之;
好名,则所逐者末也,未必有其实也,此名实之辨也。
昔之圣人施为于天下者,盖非有求于名而行之,及其功成事立而名自传。
舜举十六相,诛四凶,所以去天下之害而兴其利也,然后有进善黜恶之名。
禹乘四载,决九川,导九河,驱洪流而放之海,所以保斯民之命而粒其生也,然后有捍灾禦患之名。
三代君天下,耕以井田,税以什一,教以学校,罚以肉刑,所以援斯人而纳之仁寿也,然后有至治之名。
然则名者岂在好而求之哉!
王政之弊,莫大于好名而不为其实,好名而不为其实,则事失本始,而所逐者末也。
后世不知圣人有得名之实,徒见其名之甚美,窃好而欲求之,乃猎取其近似者而行焉,及索其实,盖阙如也。
今日之弊,信有类此矣。
国家尝诏司农条三岁之出纳,命执政议其入计者,岂非古所谓冢宰以通法制用于岁杪乎?
然而取之过艺极而横敛数下,积之非有馀而浮费无穷,不可量入以为出也。
耕三年者,未有一年之畜也,旱乾水溢,则多菜色之民也。
又尝诏群吏勉修厥职,毋以簿书期会毕事者,岂非古所诏兴教化以厚风俗乎?
然而朝廷所拟议、制令所布告者,类多赋役狱讼、米盐货币之情,乃俗吏之为,而未见其可使天下回心向道之具也。
又尝诏中外臣属以密封论时政者,岂非古所谓明主好道而求谏,百官箴王阙乎?
然而公车不召对,尚书不问言,未闻燕见䌷绎而览章引咎也。
凡为此者,得非先名而后实欤?
诚能均节财用,宽裕黎元矣,可以命计司制国之经费也;
诚能导民以德,动民以行矣,可以责群吏于簿书之外也;
诚能求善无厌,改过不吝矣,可以来天下之上封论政也。
凡为此者,为先实而后名也。
天下方患名之浮,而不见朝廷勤治之效。
茍人主一旦奋然揭其实而示之,以耸动天下之耳目,则德日起而大有功,若雷霆之震,日月之临照,威声光耀,穷极天地之表而著见万世矣。
所得之名,岂若向之近似者哉!
臣敢遂道前世有为之君,殊勋懿烈,已验于往者,以取必于睿断。
汉宣帝励精亲政,综核真伪,信必刑赏,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无茍且之意,于是生民安业,而单于慕义来享,议者以为效优于孝文,而德侔于商周之贤主;
唐宪宗决策定议,明抗国威,以平数十百年方镇僭叛之势,则乱阶逆本,诛削几尽,而唐之纪律复振。
齐威王,小国之诸侯也,委政不治,彊邻交侵,及其封即墨大夫、烹阿大夫,发兵四出,则赵、魏、卫之君请和,国人震惧,无敢饰非者。
此皆为之有其实也。
况以国家大定久安之势,究其实而不夺于名,则何施而不可,何为而不立,岂特汉唐之比耶?
惟陛下留神考察。
庚戌廷对策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山房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六
臣闻天下之利害易知,一介之议论难信。
凡为臣子,皆有愚衷。
若使效竭其短陋,或能感动于万分,岂非夙昔之至愿哉!
然天听崇深,草茅疏贱,自非有乐听之意,则恐犯徒言之羞。
惟陛下少垂圣恩,臣谨昧死上对。
臣闻立必为之志,正己以先物者,兴王之事业也。
择善之诚,资人以成治者,平世之规模也。
历观自昔间出之主,降及后代庶几之君,若非有必为之素志,则必有择善之深诚,故能君臣协谋,至于治道克立。
陛下履位踰年,治体尝一变矣。
曩者是非纷淆,人心壅塞。
今日用舍向正,观听略新,此诚欲治之机而将成之候也。
然弊事循积而未见其方兴之势,公论略伸而不能无复变之疑。
朝廷方议一善政,其于兴革犹未敢及也,而陛下必曰为之必以渐。
不知规模且未立,尚何渐之可论乎?
台谏方逐一小人,其于旌别犹未及尽也,而陛下必曰论事不可激。
不知忠邪方杂处,尚何激之可虑乎?
意者此岂陛下立志未笃,而择善固执之者尚未明与?
故虽履位踰年而岁月不过相持,好恶未能归一,贤者无所倚仗,中人未识底止,阴拱不言者潜蓄撼摇之意,而宇内所当振起之事,随其亏圮而皆莫以为意矣。
此岂非今日为治之大患,所当先变者与?
如其条目纤悉当以次而论者,臣不敢比而同之也,敢沿圣问而献其略。
臣伏读圣策曰:「古者帝王之世,教化兴行,风俗醇美,邦本固而上下足,公道孚而赏罚明。
熙熙乎泰和之治,朕甚慕之」。
此有以见陛下慨慕三五之盛,欲返古之道,变今之俗也。
臣闻自昔帝王或值鸿荒朴略之世,或当民物纷杂之时,其民岂尽易化而其国亦岂易足哉?
皆由积其劳勤,尽其心志而后得之尔。
然而闺阃未肃不敢言教,朝廷未治不敢议俗,制用无度则不能兼足,任使略偏则必至害公。
故圣人不敢轻以是尤诸人,而常以是任诸己。
教化未达,必曰岂吾渐摩之具阙与?
风俗不美,必曰岂吾表倡之道非与?
邦本不固则思所以窒浮蠹之源,公道未孚则求所以破私邪之论。
于是居仁由义而教化兴矣,本身率民而风俗醇矣,王后世子俭德相先而上下足矣,宫府左右偏情不用而赏罚明矣。
今陛下慨慕于四者之盛则善矣,不知亦思所以致此乎?
夫乐闻其治而不能加之刚大之意,有慕古之心而未知致力之所,此儒生学士读诵之累也,而于治道何用哉?
且陛下宽大爱人,喜怒有则,期年之间,区断机事未尝有暴察刻急之失,可谓有人君之德矣。
台谏言事,宽洪乐听,未尝有猜防疑忌之意,可谓有人君之度矣。
自昔人主不可有为,皆由宇量褊狭。
今陛下德度如天,此如人有平夷广阔之基址,所阙者,独未能抡材作室于上尔。
若自此而用力,则谁能禦之?
抑臣之所忧者,独恐作室之志未能先定于心而取成于道谋,抡材之识未能精别于己而杂用于滥进,则臣恐室之难成而治道决不能立矣。
故古之教化易以浃洽,而今则坐视礼义之陵夷而不能返;
古之风俗易以变革,而今则目睹民风之靡薄而不为怪;
国本非不可固,而不能损己以益民;
私情非不可绝,而惮于遏恶而扬善。
此臣所以叹息陛下有慕治之名而未能加之意也。
陛下若未能先正此意,则凡所以策臣者,臣虽条列而件具之,何益于圣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盖由尧舜三代一道相承,同条共贯,见于典谟之盛。
或者乃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何耶」?
此有以见陛下欲考帝王相传之统绪,以订正其沿袭之是非也。
臣闻帝王必有所同,亦有所异。
所谓帝王之所同,志在生民,心必公天下,不以位为乐,不以安为娱,信仁贤而不贰,黜奸慝而不惑,卓然有别而不可以毫釐易位者是也。
何谓帝王之所异?
质文有损益,制度有繁简,或法善于古而今当变,或事失于今而古当从,变而通之,以求无失于中庸时措之宜者是也。
古之圣人既用其同者以兴治,复取其异者以随时。
此礼乐之文虽小有增益,而不害为同条共贯者此也。
及至后世,拘牵条贯之名,变易沿袭之说,其所当同者既一切错乱而非其旧,其所当异者反因陋守旧而不敢为,此甚可叹矣。
臣尝见汉唐叔末之人主,颠倒贤愚,贸易好恶,忽天命,失人心,慢弃贤士,亲狎小人,其条贯之不同于古帝王者可谓极矣。
至于敝陋之法,玩习之令,积久宽纵之事,晓然为民之害,所当修补而振起之者,则曰是必不可改,改则有戾于条贯之同。
是以兼失同异之义,废坠统纪之本,而卒莫能知沿袭条贯之果何义也。
深惟今世出令用人所未合于帝王之条贯者果何事?
守常不变所未合于帝王之沿袭者果何说?
陛下圣问及此,是天下之福也。
然五帝三王不敢废变通之说,而陛下则见弊事而不敢为;
五帝三王未尝有兼容善恶之论,而陛下则见小人而不敢去。
此臣之所未喻也。
陛下诚致思焉,则条贯沿袭之说晓然有辨而不至于无别矣。
臣伏读圣策曰:「帝王无为而天下治,固未始敝精神于事为之烦。
然舜孳孳汲汲,禹胼胝,文王日昃不遑暇食,何勤劳若是乎」?
此有以见陛下即帝王之劳勤,以验无为而治之异说也。
臣闻无为而治之说,孔子虽指舜而言,其实论舜治既成之后,九官在位,十六相佐职,股肱耳目无不得人,而舜则授任而责成功,故谓之无为。
无为者,非无所作为之谓也。
庄周有无为天下功之说,此皆出于老氏清静自正之论,其实非孔子之意,而不可施之于天下国家也。
夫天下国家大物也,非上得天意,下得民心不能以有之,非众建贤才,兴起法度不能以守之,其来久矣。
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文王之日昃不暇食,彼岂过为勤劳哉?
诚知天意之难测,民心之可畏,一日不存祗畏忧勤之心,则将有不可以智力留者,此其所以毫釐食息无不在民也。
且陛下亦知今日之治体果可以无为而治与否耶?
臣闻寿皇帝临涖天下几三十年。
此三十年间,浃洽于人心者非不深,暴白于天下者非不著,然历时寖久,眷焉独叹,乃有功业未成之忧者何耶?
迨释去重负之日,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寿皇之志大有屈而未伸者又何耶?
陛下视膳问安,日聆慈训,纵寿皇不言,而陛下岂不知之乎?
若以年谷屡登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隆兴以来无甚凶岁;
若以为边鄙安帖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辛巳以后未尝用兵。
不知上林苑囿游幸绝稀而草生甚茂者,寿皇何为而略无閒泰之时乎?
夙兴视朝,日晏访问,夕引儒生讨论世事,而丙夜又复观书者,寿皇何为而过自焦劳乎?
据东南一隅之地,取三十倍劳筋苦力之赋,养百馀万列营坐食之兵,官多而无阙以处,民贫而无策可裕,天下事势坚凝胶固,欲一舒伸而不可得,此寿皇所以夙夜不寐而发功业未成之叹也。
舜之继尧也,曰重华协帝;
禹之继也,曰祗承于帝。
夫协者果何事?
承者果何说耶?
帝尧心之所存,志之所向,凡欲为而未就,欲就而未终者,皆有以协合之,而使其规模无毫釐不满之处也。
若禹自知其德不及,亦尽其力而祗承之。
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所以为不可及也。
陛下若实得寿皇之用心,实知天下之事势,则之兢业,禹之忧勤,与夫文王咸和万民之事兼举而力行之可也。
今惑乎无为之说,而有精神劳敝之疑。
臣以为陛下若能举今急政要务尽力而为之,则事为之末固不足以劳圣虑。
若因循苟且不立一政,不兴一事,举今所谓急政要务尽废之,则虽知事为之末不足为亦无益矣。
臣伏读圣策曰:「舜乐取于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同是道也,或者乃曰五帝神圣,其臣不能及,三王臣主俱贤,用人之际抑有异与」?
此有以见陛下有谦冲不自用之意,而未满乎晁错之说也。
臣闻古者君师之任,有以超出一世之人而后能为之。
其说以为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者,未为不知五帝也。
然而实不可用者,以不可施之于人主也。
上世人主惟为不可及,然已不敢废舍己从人之说。
周成王一日不可无周公,则后世中才之君岂能不咨谋于人哉?
取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古人纳善如此其易,而后世从谏多见其难者,此今日之所当忧也。
臣闻陛下养德潜宫之日,乐询天下名流,闻有学问洁修、礼节恬退之士则为之褒叹,以为佳士。
是时宫寮之中有出以私告于人者,天下有识相顾称贺。
然则陛下乐贤好善之心根于天性,盖非一日矣。
伏自临御,四方喁喁,日徯登用。
今日纳忠补过者日以疏斥,结舌不言者相继登用,臣诚恐陛下聪明未免为小人而蔽蒙之也。
且天下之忠言何尝不可诬毁哉?
而今之蔽蒙之甚者则立为议论,以笼罩主意,使陛下不能摆脱以用人者,其说有三而已。
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
臣请得而极论之。
臣闻礼乐仁义谓之道,问辨讲习谓之学。
人不知学,何以为人?
学不闻道,所学何事。
道学者,天下之所共知而夫人之所共有也。
然元祐诸贤未尝立此号名,近世儒先岂曾以此标榜?
中间忽有排摈异己之人,谋为一网尽去之计,遂以此名题品善士。
士大夫学不同师,生不同里,据所见以仕。
人主若以为讲习正心诚意之学,致知格物之事,其于国家果何负哉?
彼谮人者,谩不知道学为何事,意以为凡不与人同流合污者皆是也。
于是取凡不与己合者皆被之以此名,故朴直而自信者谓之道学,洁廉而好修者亦谓之道学,博通故实者谓之道学,而研玩经籍者亦谓之道学,而道学之名立矣。
彼为道学之论者曰:心术暗也,才具偏也,恶静而喜生事也。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天下抱才负术之士欲为陛下图事揆策、立谋建功者,陛下类以此疑之,以为纷纷徒乱人意,而以道学废之矣。
自道学之名既立,无志者自贬以迁就,畏祸者迎合以自污,而中立不倚之人则未尝顾也。
彼其出处偶同,则何害于私相往来?
好恶不偏,不肯随人毁誉。
彼谮人者则又曰:「吾方绝道学,而彼则与之交通;
吾方以道学为邪佞,而彼则颂言其无过行,是党道学之人也」。
于是朋党之论又立矣。
彼为朋党之论者曰:「小人有党固非公,君子有党亦为私。
议论协同即是朋比,交相借誉岂非缔交」?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昔所谓中立不倚之士欲为无心之论以解释道学之疑者,陛下又以挟私好名待之,而其人又以朋党而不用矣。
举国中之士,不陷于道学则困于朋党者十九矣。
惟天下之庸人以无所可否为智,以无所执守为贤者,既不入于道学,复不俪于朋党,于是借皇极公平正直之说以为佞庸自售之计,而皇极之论遂出于两者之后矣。
然臣窃观箕子之论,本非为佞庸自售之计也。
其曰「有为有猷有守」者,是有才智有道义有操执之人也。
「汝则念之」者,欲其斯须之不可忘也。
若「不协于极」而亦受之者,谓其才虽有偏而终有可用,则亦当收拾而成就之者也。
若以实而论,则今之所谓朋党道学之士,是乃皇极之所取用之人也。
今奈何废弃天下有才有智之士,取世之所谓庸人,外视之若无过,而其中实奸罔者而用之,而谓之皇极哉!
自今以往,阘茸尊显,平凡得志,异日天下之大祸,臣恐始于道学而终于皇极矣。
陛下若有意乎舜、禹取善之事,则于今莫急于破庸论以收善人。
若使皇极之说不明,而朋党、道学之人皆拒之而不敢用,则人材至于沈废,而天下之善无因至于陛下之前矣。
陛下历举前代帝王之治以策臣者至矣。
至于当世之事有关于理乱安危者,于是复历举以策臣曰:「朕自践阼以来,厉精图治,监观前代,庶几有获。
然稽古之志虽坚而设施之效未著,求言之心虽切而谠直之风未闻,政事亲而或虑夫细务之繁,财用既均而犹病夫浮费之众,吏员冗而莫革,民力穷而难裕,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日甚,此皆日夜以思求合于古而未能者,将何以致隆平之业,恢长久之策乎」?
臣伏读至此,仰见宸心愿治,思欲上行下应,事举效随,以跻世于治平之域也。
臣虽至愚,顾以为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然其事杂举而难见,其说甚大而难言。
若随事而论,则恐本末之无辨。
臣请先论其致弊之源,而后及其救弊之说,可乎?
臣闻自昔哲王御极之初,非遍举善政,尽易百度,事事为之,而后能耸动天下之心也。
略出一事,而海内至于更相告语,改视易听,靡然而从之者,无他,盖一则或能以意而动物,一则或能择善而固执之而已。
上世人主若成汤之于商,武王之于周,文景之安集民心,唐太宗之欲兴太平,光武之克复旧物,当其一出,天下无愚不肖皆以为必成者,知其所存之志不可遏也。
殛鲧而举皋陶,禹恶旨酒而好善言,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封即墨唐太宗封伦而用魏徵
当其一去一取之间,天下无愚不肖亦晓然咸知趋事赴功之实者,以其所择之善不可欺也。
今陛下于二者之间,臣窃有疑焉。
且天下之议论交至于陛下之前者为不少矣。
今有言民力之彫弊者,陛下未尝不曰民当念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以民为当念,则当对八珍而投箸,却妃嫔而凝思,如亲在闾阎匮乏之中,而亲见其艰难窘蹙之状可也。
有言治体之废弛而当忧者,陛下亦未尝不曰治道当忧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知治为当忧,则当未明而求衣,当馈而思贤,慊然如祸乱之在朝夕而不容瞬息缓可也。
今道路传闻皆以为外廷凡有进言,玉音无不响答。
但朝退之顷,一切忘之。
而朝夕所从事者,唯有燕乐尔,唯有逸豫尔,唯闻某处教习乐舞以备宣召,某日押入琴工以娱声音尔。
陛下立志如此,不知其果何在耶?
曩者陛下履位之初,有身为谏官而职当补过者,陛下纳之未尝不优容之也。
班对群臣,小臣之中有自愧空餐而思以直言而图报者,陛下亦未尝斥怒之也。
所以然者,岂非以纳谏为人主之盛德,而臣子交相献忠亦以为美事耶?
然纳其言而未免移其官,虽不怒其人而亦不能容之于朝者,又何耶?
岂非陛下虽知其言而未达其献言之意,徒知其直而初不知其直之甚有补耶?
陛下择善如此,不知其果何见耶?
是以期年之中,所下诏令非不勤恳,而八者之弊犹未革者,此无怪也。
而乃者一事,犹骇物听。
臣闻帝王职典神天,百灵受职。
昨者陛下逐一谗邪招权纳贿之小人,而天文卷舌之星为之不明者累月。
若积其实德,每事如斯,天文虽远,犹可感动。
而近者忽闻专命王人多持缗钱,聘问一妖民于数百里之外。
夫使其人果甚灵异,齐家治国安所用之?
今者中外相传,皆以为市廛乞丐之夫,宦官羽流挟以诳惑,而陛下遽从而信之,几何而不为天下之所骇愕哉?
万一四方传之,四裔闻之,则敌人有轻视中国之心矣。
凡此皆陛下立志择善有所未至,是以举动若此。
陛下若未能先正其本,则八者之弊臣恐其难救矣。
且稽古而设施未著,此盖陛下徒慕其名而未察其实也。
自昔五三之所已行,六经之所论载,有得其一言而可以治国者,有据其一说而可以化民者。
如使心好之,身行之,有过改,有失必正,以古人为楷模,以旧事为师式,动咨之而行,言本之而发,如此稽古而设施未著者,未之有也。
求言而谠直未闻,此盖陛下徒有此意而未为其事也。
今公卿大夫之间,有言修身者不知修身之德,其果进己乎?
有言正家者不知正家之道,其果成己乎?
有言为子孙之典则者不知子孙之典则,其果立己乎?
直者未尝以好名而疑之乎?
刚者未尝以卖直而防之乎?
有一于此,则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戒之,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求之。
如此求言而谠直不闻者未之有也。
政事亲,或虑乎细务之繁,岂陛下操执纲领者有未明乎?
古者致治,专论一相,坐而论道,谓之三公,是以为上有体而为下有分。
今陛下夙兴视朝,执政出常程之事以候圣裁者大半,皆琐琐除目耳。
若欲用一人物则迟疑顾望而未敢发言。
是以天下大计不得询考其本末,而二三大臣欲为陛下图度经画者亦无由而至前。
臣今举一事。
臣闻乃隆兴之二年十月有八日,寿皇之诏有曰:「朕每视朝,顷刻之际,虑有未尽,自今执政大臣或有奏陈,宜于申未间入对,庶几得以坐论。
虑靡不周,同跻于治」。
大哉,圣谟!
愿陛下亟下有司讨论而遵行之,则大臣得与陛下讲论大计而不至于自累于细务之繁矣。
财用既均而犹病浮费之众,岂陛下内外经费未知节与?
臣惟国朝财用病于上供太重,内庭太无制度。
昔我艺祖平一六合,是时琛贡载涂,内库始立。
当时远谟实欲俘取契丹,削平幽壤,为此以备一旦之需尔。
自中世以后,内庭之支数日多,故韩琦、孙沔皆欲约女御之费以省国计,严宣取之弊以防吏奸。
及自崇观以后,御前之钱便于支取,则足以开侈心而致多事。
然则人主自有私藏,岂天下之福哉!
恭惟寿皇收凑馀剩以为内库,非奉亲军须一毫不用,陛下所当爱惜也。
今闻陛下恩意周浃,左右小有效劳,给赐动及万缗。
臣窃观寿皇知民财之艰匮,外庭臣寮有被眷宠而去国者,匹两之给,为数至寡而已,为异恩乃若一带之赐,有累月而尚方不闻者,此皆陛下所当谨守而不变者也。
陛下亦知乃者大农外府无泉,限既迫,而主计之臣至于称贷于富室以缓旬日之迫乎?
臣以为欲约浮费,则当先自滥赏始。
然后修立所谓《会计录》者,以寿皇在位之日五岁内庭支用之数,酌取其一岁之中者而谨守焉,则财用可得而正矣。
吏员冗而莫革,臣以为黜陟之法未行。
自昔唐虞建官,至于成周计吏,虽宽严烦简之不同而不可无者,黜幽而陟明也。
司士之所掌有岁登降其数者,释经者以为此以功过定之也。
然则周人一岁之所黜与一岁之所陟,盖略相当也。
今天下之吏诚冗矣,然司勋无功过之考,吏部无进退之权,台谏抨弹而去者月不能百一,监司刺举而黜者岁不能十一。
今惟士以墨败而名挂丹书者,始有停废之科尔,官安得而不冗?
臣以为若行黜陟之制,则疲癃者不当仕,庸鄙者不得仕,无才者不愿仕,天下之官不待节抑而可损其十之四矣。
今上下皆惮于矫拂人情,而一官之阙至于十数人竞之则反不以为愧。
臣恐十年之后廉耻尽丧,而名爵不复为天下重矣。
民力穷而难裕,臣以为征赋之法未善也。
国初尽变五代烦细之赋,至天禧而方宽,至熙宁而复增,及渡江以后则西蜀之赋增三数十倍,而二浙之盐酒亦十倍而取其直。
臣尝记天禧以前,二浙之大郡合一郡,征商之入有不及五六万者。
今一小郡属邑之外,有收及六七万者皆是也。
昔国家以商人之涉远而欲优之也,故惟取其止程之地而税之。
今相去百里之间,一征再征,而民至于冒江潮涉风涛而死者皆是也。
昔者国家以关讥之细碎而欲宽之也,故男女聘问之资妆皆蠲之。
今民持尺寸之帛以市,吏且从而呵问之,征一及百而破家连逮者皆是也。
然其所以至此者,上供尔,经制总制钱尔,月桩与籴本尔。
东南一隅之地,无全盛时三分居一之地,而一岁财计之数至数千万,宜其劳弊困苦而至此极也。
今将忧念其极弊而欲宽恤之,小小德惠,岂能遍及?
当约一岁之计蠲减六七百万缗,而后庶有可为之理。
然其源流甚多,陛下近者即位之初,亦尝议及此矣。
然经总制之额减及州县者,仅能及其登带不实之数。
若乃浙右之和买,举朝议之而至今未有闻焉,则又何也?
臣以为此事若非君相同心,上下一意,相与共称之,民病未易苏也。
不然,则于今不得已之中能谨守恭俭,则亦可以少慰斯民之心矣。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益甚,此于八者又其大者也。
臣之所见则以为虚文之弊,此亦一事尔。
何者?
今世上下以虚文从事,初无一政一令可以经久而勿坏者,此诚非小弊也。
然若使陛下一日赫然出令,任人而不任法,任法而不任吏,信士大夫而不信期会案牍,则事可立简,令可必行,而工技器械之末犹可使咸精其能,是则虚文之弊盖因循积久而未能革尔,非无釐改变革之道也。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若不深加辨论,则臣恐天下治乱分矣。
今请得而终论之。
臣闻私情人之所同有,而所赖以辨析区分者,此乃人主之事,不可得而惮烦也。
自昔天下忠邪无两立之理,是非无并用之道。
用君子则黜小人,信庸人则疏正士。
是以刚明之君助正直而抑奸慝。
君子虽小过爱护之,小人虽未进痛止之。
何也?
诚恐一旦得志,得以动摇国论也。
今天下之小人犯天下之名义,阴剪善士而伤害正人者,其人显然可见矣。
且自昔天下唯患人之无才,今有才名者则蒙摈抑。
自昔天下唯患人之不学,今有学问者则遭污辱。
陛下以为若此者果何意也?
诚欲逐去天下之贤者,以偷取陛下之名位而已。
且近者固有怀此心而进掌风宪之任者矣。
当时陛下亦以为忠且直也,未几交通贿吏而卒以事败。
陛下亦知其未败之时,声势薰蒸,敢为不义而不容一正人之在朝乎?
幸陛下一旦觉悟,斥而遣之,遂得登用端良而稍伸天下之愤,此殆宗庙之神灵实使之也。
今若因此一事痛惩而力抑之,犹恐是非未大明。
近者以来,何为含容之意多而区别之意少,反病其私情相胜耶?
且自近日来,君子失势,非止一事。
臣尝询其故,则亦坐于道学耳,朋党耳。
且道学诚有伪,何不辨其名实?
朋党诚有罪,何不析以是非?
今奈何进一忠言,裁一命令,而尽纳于道学之中而废之乎?
排一小人,用一人物,尽推之于朋党之中而疑之乎?
是则私情所以胜者,是陛下不敢助君子而忍于容小人而致之也。
臣闻小人固不可太嫉,然要不可使在朝廷之内。
《泰》之为卦,三阳既,君子得志之时也。
故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而后有六二「包荒不遗」之论。
盖事大体既定,则小人虽使之在外,勿庸治之,是以谓之包荒也。
今若惧为已甚,使君子在内而小人在外,亦未必至于激也,奈何进而置之要官重位,得以挠乱陛下之聪明而转移其是非乎?
臣闻小人不惮为乱以求伸其私意,君子不惮损身以尽忠于人主,顾人主所以主之者如何尔。
若主君子,则君子为国家用;
主小人,则小人为己私用。
今陛下主君子之意固多,然发口敢言此事者能几人?
至于日夜媒孽于左右之前者,臣恐其十倍于君子矣。
此如两家聚讼,使并设两辞而听之,胜负尚未可知也。
今甲不得日至于听讼者之前,而乙之偏辞则日夜哓哓而不已,臣恐甲之理虽直而终为乙之所胜矣。
陛下膺受付托,方内之治乱,在于正邪之用舍,君子小人之进退。
忍使小人诬毁忠良,而自贻他日之忧乎?
此臣所以不揆其愚,欲为陛下流涕而言之也。
臣不佞,凡陛下所以策臣者,臣既疏列于前矣。
至于区区之意所以展转而不能已者,一则以为必先立志,一则以为必先择善
兹二者非常谈细故不切之浮论也。
然天下之逸乐富贵所以亏惑人之心志,汩乱人之聪明者亦不少矣。
陛下一日之中,罕接儒生学士,多见宦官女子,将何以发跃而成就之乎?
今之说诗书者智识必明,崇声色者气志昏。
如使栖息无道,保养无术,岂复有有为之志、择善之心哉?
陛下幸致思焉。
则凡事业之未举者有振起之道,是非之未明者有归一之时,而举天下之事皆无足为者矣。
陛下涉世寖久,凡所谓逸乐富贵之事岂待臣言而后知其无益哉?
臣之所论,盖亦以匹夫庸愚之见而私自忖度尔。
若陛下一日反此心而用之于治,今日立一善政,明日去一弊事,天下歌之,百姓之,寿皇喜见天颜,以为付托得人,其乐岂有涯哉!
臣将见富贵逸乐之事不待人言而自不复矣,岂不美哉!
臣学问荒芜,语言失绪,其于疏列以应圣问者,可谓陋矣。
而圣策之末,复丁宁于臣曰:「子大夫抱艺待问,咸造在庭,其考帝王之事,酌古今之宜,凡可行可验者,悉著于篇,朕亲览焉」。
此又足以见陛下好问不倦之至心也。
然臣则有忧焉。
臣闻明于观古者不必博举以为證,敏于知今者不待尽言以为直。
自古及今,凡人主无意于理乱是非而国亦随之者,载在史册不为不多矣。
若陛下不自警悟,则臣虽历举其危亡祸乱之事以极论之,徒以伤陛下谦虚之意而已,臣亦安用以此为忠臣哉!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见微而知著,勿以小过而致大失而已。
且人有羞恶之心,则有是非之心。
善告君者,因其羞恶之心而开其是非之心,则语不必深而已在其中矣。
以陛下之圣,宁不灼见此意?
若使见微而不戒,忽小过而妨大德,则臣恐古今可验可行之事皆等为无用之言矣。
以陛下之圣,日谨一日,何治之不成而何功之不逮!
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
高明光大不在乎他,而在乎加之意而已。
惟陛下赦其狂愚。
臣不胜惓惓。
荀卿与楚相春申君 唐 · 刘轲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二
兰陵令谨奉书于相国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识事机。
冠宋章。袭儒衣。
以廉轴驾羸驽。应聘于诸侯。
始入秦。见秦应侯
会侯方以六国啖其君。且曰。
吾方角虎以斗。又何儒为。
故去秦之赵。会孝成王喜兵法。
方筑坛拜孙膑。欲磨牙而西。
臣以汤武之兵钳其口于前。赵王亦不少孙膑而多臣。
臣以是去赵之齐。会宣王方沽贤市名达诸侯间。
人聚稷下。若邹子田骈淳于瞢。
皆号客卿。故臣得翱翔于诸子间。
威王襄王。三为祭酒
号为老师。然悯诸生少年。
皆不登阙里。不浴沂水
各掉寸舌。得纡朱垂组。
自以为高絜莫我若也。臣以乳儿辈畜之。
何虞其蝎虿之为毒也。由是谗言塞路。
臣之肉几为齐人所食。伏念相君平原孟尝信陵齐名。
故游谈者谓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
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
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齐归相君
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为兰陵令
臣始下车。弦琴调轸。
兰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
必使三年有成。然后报政于相君
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谤。
又起于左右。俾臣之丑声。
直闻于执事执事果亦疑弃臣如脱故屣。
臣之去兰陵。岂不知相君之弃臣邪。
臣尚念古者交绝不出恶声。臣怼楚而怨相君也哉。
相君徒欲人之贤已。曾不知楚国前事。
臣不远引三代洎春秋。今虽战国
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国盛衰之尤者。
相君择焉。自重黎为火正。
光融天下。鬻熊归德
教西伯弟子。洎鼢冒熊绎
荜路蓝缕。以启荆蛮。
武文成始臣妾江汉。至庄王始与中国争伯。
此数君皆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术
五尺童子。羞称五伯。
臣又何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
自庄而下。楚亟不竞。
平王嗣位。耳目倒置。
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
太子。走昭王
污楚宫。鞭墓。
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怀王
左徒屈原忠贤。能付以楚政。
当诸侯盛。以游说交斗。
犹以楚为有人。无何。
上官靳尚所短。王怒。
屈平既疏。
秦果为张仪计陷楚之商于地。计行。
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
丹徒之败。怀王囚不出咸阳
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
至今为楚痛。岂不曰疏屈平靳尚而至于尔。
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皭然无非。已不能疾谗。
又从而惜之。俾屈生溺。
离骚为之作。襄王以前事历目切骨。
虽有宋玉唐勒景差辈子弟。赋风吊屈而已。
又何能免王于矢石哉。今相君左徒令尹
封以号春申君。楚于相君
设不能引伍奢屈平以辅政。复不能拒无极靳尚之口弭。
臣见泗上诸侯。不北辕不来矣。
夫如是。汉水虽深。
不为楚堑。方城虽高。
不为楚险。相君虽贤。
欲舍楚而安之也。今有李园者。
世以谀媚荐宠。喜以阴计中上。
根结枝布。寖为难拔。
相君若不以此时去之。则王之左右前后。
靳尚。则无极
讵独臣之不再用也。前月相君聘至。
跪书受命。且曰。
若恶若仇。若善若师。
真宰相之心。脱李园(一作何)至。
费靳试。何害臣之不再罢兰陵也哉。
敢辄尽布诸执事。而无遂子兰之非。
况之望也。楚子之幸也。
李膺等疏 东汉 · 应奉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三
昔秦人观宝于楚,昭奚恤莅以群贤;
梁惠王玮其昭乘之珠,齐威王答以四臣。
夫忠贤武将,国之心膂,窃见左校施刑徒前廷尉冯绲大司农刘祐、河南尹李膺等,执法不挠,诛举邪臣,肆之以法,众庶称宜。
季孙行父亲逆君命,逐出仆,于舜之功二十之一。
等投身强御,毕力致罪,陛下既不听察,而猥受谮诉,遂令忠臣同愆元恶。
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迩观听,为之叹息。
夫立政之要,记功忘失,是以武帝舍安国于徒中,宣帝张敞于亡命。
前讨蛮荆,均吉甫之功。
祐数临督司,有不吐茹之节。
著威幽、并,遗爱度辽。
今三垂蠢动,王旅未振。
《易》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乞原等,以备不虞(《后汉·李膺传》)
风俗通义佚文卷四:氏姓上 其二十三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九
威氏,齐威王之后,以田氏始王,故其后以为氏(《广韵》八《微》,《通志·氏族略》)
齐威王诛赏二大夫故事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齐威王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
封之万家。
召阿大夫语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然使人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
昔日赵攻甄,子不能救,卫取薛陵,子弗知。
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
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烹之。
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齐国大治。
臣闻唐魏徵尝谓太宗曰:「人主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诚哉,斯言。
甚矣!
为君之难也,深居九重,而四海万机之重,丛然鼎来,极吾之聪明知虑无以周知。
自非博听广纳,未见其有济也。
齐威王即位九年,当战国之际,干戈日寻,诸侯交侵,奔命不暇。
一日察见毁誉,召二大夫而诛赏之,上下震惧,至于莫敢饰非,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向使威王玩岁愒日,行姑息苟且之政,庆赏刑威不能一施之,欲其纪纲之振,法度之行,是犹倒驰而求跂前人,不亦左乎?
汉文帝季布河东而复还之,曰:「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以一人毁去臣」。
文帝,汉之贤主也,毁誉是非之间犹不能察,况其下者乎?
然则威王之于文帝,其优劣不待较而可知矣。
袁子正 其八 用贤 西晋 · 袁准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五
治国有四:一曰尚德,二曰考能,三曰赏功,四曰罚罪。
四者明则国治矣。
夫论士不以其德,而以其旧;
考能不以其才,而以其久;
而求下之贵上,不可得也。
赏可以势求,罚可以力避,而求下之无奸,不可得也。
为官长非苟相君也,治天下也。
用贤非以役之,尚德也。
行之以公,故天下归之。
故明王之使人有五:一曰以大体期之,二曰要其成功,三曰忠信不疑,四曰至公无私,五曰与天下同忧。
以大体期之,则臣自重;
要其成功,则臣勤惧;
忠信不疑,则臣尽节;
至公无私,则臣尽情;
与天下同忧,则臣尽死。
夫唯信而后可以使人。
昔者齐威王使章子将而伐魏,人言其反者三,威王不应也。
自是之后,为齐将者,无有自疑之心,是以兵强于终始也。
唯君子为能信,一不信则终身之行废矣。
故君子重之。
汉高祖山东之匹夫也,无有咫尺之土,十室之聚,能任天下之智力,举大体而不苛,故王天下,莫之能御也。
项籍,楚之世将,有重于民,横行天下,然而卒死东城者,何也。
有一范增不能用,意忌多疑,不信大臣故也。
宽则得众,用贤则多功,信则人归之。
进故事(一)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六、《洺水集》卷四
周显王十四年齐威王惠王会,田于郊。
惠王曰:「齐亦有宝乎」?
威王曰:「无有」。
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而无宝乎」?
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王异
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
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
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
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
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甚哉,贤者之有益于人之国也!
尧舜之肇立人治,三代之享国久长,莫不以得贤为基。
故春秋战国以来,凡数百年,馀泽未泯,当时列国争以得士为重。
然则,齐威王之言非春秋诸侯之言,唐虞三代之流风遗法也。
虽然,当是时岂惟齐哉?
楚以得臣重,郑以子产重,晋以叔向重,魏以田子方重,燕以乐毅重。
自是而后,汉唐开基之君,守成之主,皇皇汲汲,求若弗及,盖亦习见三代战国之遗,而深监亡秦贱士之失也。
炎绪六叶,至于武皇,雄材大略,运动一世,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兴大学,脩郊礼,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服匈奴,平氐羌,荡南粤。
绍周后国势尊彊,治效彪炳,亦既同风三代矣。
而帝也方且今年求茂异,明年将相,既招独行之贤,复思跅弛之士,若一时不足于用者,何哉?
唐之初造,四方未一,干戈未收,乃开馆宫西,延置英杰,异时所与基三百载之业,成贞观之盛。
杜如晦,若房玄龄,若虞世南,若褚亮,若姚思廉,若于志宁之徒,皆极一时选,毕萃天台,亦若不可一朝缓者。
高祖太宗知夫翊扶昌运,垂宪后昆,非若是不可也。
下而戎狄异类之立国,亦必以人,不然元魏之据有中土,胡为而独久哉?
戎狄之窥中国也,亦以人而为叛服,不然,何以虏酋相戒,愿勿以晋为图哉?
然则是道也戎狄犹知之,其可以堂堂中国而无可惮可畏之人乎!
矧今也新附未一,外捍未严,将贪且陋而不足以鼓英豪,兵怯且贫而不足以应缓急,人心未奋,士习未清,《羔羊》之操微,骨鲠之风熄。
管仲有言:一岁之计在植谷,十年之计在植木,百年之计在植人。
盖人才之盛,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涵养数世,封殖百年,然后可以足一代之用。
夫苟长育之功不加焉,则前者浸没,后者未成,世变不齐,人才中乏,识者盖深忧之。
故臣区区之愚,谓已成者当晋擢之,未成者当长育之,不唯可以供一世之求,抑亦可以遗子孙之用。
虽然,奇才不世出,中人满天下,必得夫文武兼资,望闻盖世者而用之,则其在朝也可以尊中国之威,在外也可以壮长城之势。
虽中外有故,仓卒变兴,而国势自重于九鼎,人心亦安于泰山矣。
方晋南渡,士大夫有见王导者,曰:「吾今日见管仲,无复忧矣」。
然则无有如者,安得而不忧邪?
不足言也。
尧舜之智不遍物也,亲贤之为急,唯圣心加之意焉。
进故事(三)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六、《洺水集》卷四
绍兴十五年三月高宗谓辅臣曰:「朕观五十年前,人才皆是仁宗涵养所致,以此知人才正在作成也」。
苏轼亦言:「窃观仁宗四十馀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隽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淳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
至哉,高宗之言乎!
真万世帝王之龟鉴也。
天之于人才,无代不生也。
至于培之则成,作之则起,沮之则销落,委之则断绝,此又系乎人君之责焉尔。
董仲舒之告武帝亦曰:「陛下思往古以求贤,此尧舜之用心也。
然而未云获者,士不素厉也。
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
然则,人才之成,亦岂一朝一夕之力哉!
百年养之,一日用之。
平居无慷慨之士,则临事无激烈之人。
臣尝汎观士大夫之间矣,人心未奋,士习未清,《羔羊》之操微,骨鲠之风熄。
夫苟长育之功不加焉,则前者浸没,后者未成,世变不齐,人才中乏,识者盖深忧之。
虽然,奇才不世出,中人满天下,故臣区区之愚谓已成者当封护之,未成者当养育之,不惟可以供一世之求,抑亦可以为万世之计。
昔者齐威王魏惠王曰:「吾臣有檀子者。
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十二诸侯皆来朝。
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
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
夫以蕞尔之齐,而其国中可恃之才其盛犹若是,矧今日抚中兴之机,图中兴之业,可不以是为急务哉!
惟圣心加意焉,则宗社幸甚。
咏史 明 · 归有光
昔在齐威王,选人以治氓。
惟彼阿大夫,籍络日有声。
唯此即墨宰,小人共谗倾。
是非并颠倒,四境交侵兵。
安得召左右,阿党尽为烹?
昔在楚庄王,三年不听政。
膝上置美女,饮酒不曾醒。
有鸟止于阜,不蜚亦不鸣。
安得任伍举,一朝霸名成?
昔在帝武丁,三年不出令。
恭默以思道殷国未能宁。
安得梦圣人,求之傅岩形?
讲筵卷子(十二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七、《西山文集》卷一八
大学》「平天下」章/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臣某按,《楚语》,王孙圉聘于晋(圉,楚大夫。)定公飨之定公,晋君。)赵简子鸣玉以相简子名鞅大夫也。)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珩,佩玉也。」)
对曰:「然」。
简子曰:「其为宝者几何矣」?
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
又有左史倚相,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
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
大学》所引,即其事也。
魏惠王以照乘之珠夸齐,齐威王亦言:「吾有臣四人而邻国畏,盗贼息,是之为宝,与王异」。
楚、齐皆战国之君,然能知所宝惟贤之意,故其国安以强。
昨者权臣用事,溺意货宝,山东玉器,搜抉无遗,使诸豪有轻中国之心,而于当世之人材,则未尝为陛下收拾,以备国家之用。
其昧于此,亦已甚哉!
因奏:「愿陛下不以金玉为贵,而以贤才为宝,天下幸甚」。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臣某按先儒苏轼之论,以为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
玄龄唐太宗之相也,史臣称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王圭魏徵。)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兵李绩封英,李靖封卫。)而房、杜济以文,持众美效之君。
是后新进更用事,玄龄身处要地,不吝权,善始以终,所谓寔能容之者也。
林甫唐玄宗之相也,史称其妒贤疾能,当时有以材誉闻者,皆以术抑远之,所谓寔不能容者也。
太宗玄龄而唐以兴,玄宗林甫而唐以坏,欲知大臣之贤否者,惟观其能容与否而已矣。
旱暵应诏上疏淳熙丁未七月十三日上)1187年7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诚斋集》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准今月八日尚书省劄子,七月七日三省同奉圣旨:政事不修,旱暵为虐,可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无有所隐。
臣仰惟圣主在上,德政溥博,和气昭格,频年告丰。
五月以来,上天不雨,圣心焦然,不遑朝夕,亲御法驾,祷于群望,至恻怛也。
而亢阳为戾,时雨未应。
诞布明诏,畴咨在廷。
臣职在宰掾,列在卿监,无以报国,惟有尽言。
然臣久不闻圣世求言之诏,而骤当圣主下询之勤,窃喜忧民之意,足以转灾而为祥。
又窃叹求言之诏,无乃似迟而犹隘也?
旱及两月,然后求言,不曰迟乎?
上自侍从,下止馆职,不曰隘乎?
臣请为陛下历言致旱之由,然后精讲备旱之策。
臣闻天地之气,与人之气贯通而为一者也。
是气也,常通而不隔,则为丰穰,为治安;
一有隔而不通,则为水旱,为危乱。
今岁之所以旱者,何也?
是必有隔而不通者也。
《易》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
《记》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
皆言天地之气相为升降,然后相为贯通也。
今也阳亢于上而不下济,阴伏于下而不上行,是必有戾气隔于其间也。
然则孰为戾气?
斯民叹息之声,此至微也,而足以闻于皇天;
斯民愁恨之念,此至隐也,而足以达于上帝。
此戾气之所从生,而天地之气所从隔也。
爱民如陛下,忧民如陛下,而安得愁恨叹息之事哉?
盖上泽不下流,下情不上通而已矣。
何谓上泽之不下流?
上有薄赋歛之君,而民不受其实惠;
上有省刑罚之君,而民不被其深仁。
此臣所谓上泽之不下流也。
何谓下情之不上通?
陛下之耳目内寄之于台谏,而台谏之情有所不尽达;
外寄之于监司,而监司之情有所不尽闻。
此臣所谓下情之不上通也。
臣请先言民不受实惠之说。
陛下之于民,田租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酒税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茶盐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可谓上有薄赋歛之君矣。
然民之不受其实惠者,何也?
下之人有以隔之也。
陛下蠲之,版曹督之,监司督之,州县督之,则是蠲之者言也,督之者意也,蠲之者名也,督之者实也。
言不掩意,实不盖名,是罔民也。
或曰:「此经常之费也,不可得而蠲也」。
若曰经常之费不可得而蠲乎,真宗之世,尝因蠲民之赋,而出内藏之钱以赐三司,以代所蠲矣,大臣何不举此故事以闻于陛下也?
或曰:「人主爱民,人臣爱官,故蠲之者未几,而督之者愈峻也」。
且陛下之爱民,令之则必行,禁之则必止,人臣安得以爱官之故而隔陛下及民之惠也?
或曰:「沈复之为秀州,盖尝以献羡馀而进,自此而得枢密矣。
钱良臣之为总领,盖尝以巧聚歛而进,自此而至参政矣。
上之人设大官以诱之,故下之聚歛者奔而趋之」。
臣窃以为不然。
陛下之用二臣,或以其寸长,或以其一能也,岂以其献羡馀、巧聚歛而用之哉!
虽然,《诗》不云乎:「人之多言,又可畏也」。
愿陛下谨其用人之端,而勿启其爱官之源,庶乎斯民蒙陛下之实惠也。
臣故曰「上有薄赋歛之君,而下不受其实惠」者,此也。
臣请次言民不被深仁之说。
陛下迩者御殿虑囚,多从末减,非不钦恤;
又推之于京畿辅郡,罔不末减,非不钦恤;
又推之于天下郡县,罔不末减,非不钦恤,可谓上有省刑罚之君矣。
然民之不被其深仁者,何也?
或曰:「京畿县令之狱,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
左帑监官之狱,亦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
淮商𩃎之狱,亦非有讼也,中人兴之也」。
且夫京畿县令之罪,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
左帑监临之官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
然下无吏民之讼,上无官长之劾,而逻者兴之则不可也。
天下之事,惟公可以服人,惟正可以治人,所谓逻者,岂尽公正乎哉!
周之监谤,秦之偶语,其端甚微,其祸甚大,皆此曹为之也,宜其人之不服也。
至于郑𩃎之狱,其有罪无罪,臣不得而知也。
但闻其发于中人邓邓之请,人已不服矣。
幸而陛下付之于淮西监司方有开者鞠之,果以无罪告。
陛下赫然震怒,贬邓邓之秩,此齐威王烹左右者之举也,人已大服矣。
今又有贵戚近习曰:「郑兴裔者为淮西之帅,再欲实郑𩃎之罪,以快中人之愤,以结中人之援,诏下再鞠,中外凛凛也」。
迩日复闻郑𩃎者诣登闻而乞付廷尉矣,此盖恃陛下之明,而自归于君父。
然今之所谓廷尉者,其如张释之乎?
其如徐有功乎?
其能不谄附中人而昭洗无罪乎?
中外凛凛也。
汉党锢之狱,唐甘露之祸,皆此曹为之也,可不杜其渐乎?
臣故曰「上有省刑罚之君,而下不被其深仁」者,此也。
臣请复言台谏之情有不尽达之说。
臣窃见台臣蒋继周言及军中鞭死二妇之事,其一军妇也,其一民妇也。
既而又闻继周以言事失实求罢所职。
使其果以军妇为民妇,是失实也,然台谏言事,许以风闻,此祖宗之法,所以防奸雄隐伏不测之变也。
既曰「风闻」,则岂能事事尽实也哉!
今也以言一事失实而遽罢台职,万一他日有意外不测之奸,欲言则无其迹,不言则养其患,而台谏之臣惩于失实之罪,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且言一军妇而失实,其罪微矣,未至于罢职也。
罪不至于罢职而遽罢之,中外相顾,或曰继周以触天威而罢也,或曰继周言近习而罢也,或曰继周以击权贵而罢也。
是三说者,初无是事也,而天下不可以户晓也。
无是事而有是说,皆非所以章陛下之圣德,而适以损圣德,非所以重天朝之国体,而适以伤国体。
陛下受其名,继周受其荣也。
继周受其荣,亦继周受其屈也,陛下岂得而知之乎?
臣故曰「台臣为陛下之耳目,而台臣之情有不尽达」者,此也。
臣请复言监司之情有不尽闻之说。
臣窃见浙东监司朱熹,以言台州守臣唐仲友而畀祠禄,至今六年,朝廷藐然不省,亦废然不用,天下屈之。
或曰:「熹之经学上祖孔孟,下师程颢、程颐,举而用之,必有可观」。
臣未论也。
或曰:「熹之才气大用之则应变,小用之则拨烦。
置之散地,深有可惜」。
臣亦未论也。
臣独怪监司而劾郡守郡守废而不用,监司亦废而不用。
郡守为是乎,犹当伸监司以养其直也,不当废监司也;
监司为是乎,则当废郡守矣。
今也仲友两废而两不用,臣不知此为赏耶,为罚耶?
使仲友而无罪,仲友何不请诣廷尉以辨之?
使而举按之不实,朝廷何不声熹之罪以罚之,何直为此愦愦也?
况于细民之冤而求白乎?
臣故曰「监司为陛下之耳目,而监司之情有不尽闻」者,此也。
由前之二说而推之,则上泽之不下流者非一端;
由后之二说而推之,则下情之不上通者非一事。
亦姑举臣之所知者而已,抑又有可言者。
臣闻能节用而后能爱人,能不伤财而后能不害民。
韩昭侯爱一敝裤以待有功,非爱敝裤也,一丝一缕皆自寒女出也。
小民丝粟十百之逋,官捕而笞之系之,鞭血流地,陛下不得而见也,号呼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然则财之在官者,岂可妄用哉!
如往岁之雪寒,如迩日之火灾,陛下皆发帑廪以赐军民,谁不悦服者!
至于史浩之赐金至以千计焉,夏侯恪之赐钱以买宅至以万计焉,涂之人皆曰:「此民之膏血也」。
是二人者何功而得此也!
弱者嫉焉,强者愤焉,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
臣闻圣人择狂夫之言。
且狂夫者,丧心无知之人也,其言果何足取?
而圣人择焉者,将以来天下之嘉言也。
侧闻讲筵读《贞观政要》至于太宗之导谏而悦从,陛下慕焉;
读《陆贽奏议》至于德宗耻屈于正论,陛下讥焉。
人谁不恃陛下之好谏而争为狂言者?
然自近年以来,如贾伟以妄言兵将而贬,自此外之小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
许知新以妄引指挥而黜,自此内之群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
是二事者必不出于陛下之意也,而中外大惑也,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
虽然,臣前所言者皆非其大者也。
臣闻《洪范》之五事,其一曰「貌」,曰「恭」,又曰「恭作肃」,又曰「肃时雨若」。
恭肃者,谦而不自盈、卑而不自高之谓也,即《易》之「天道下济」、《记》之「天气下降」之理也。
是以为时雨之證。
故尧之圣不过于允恭,舜之圣不过于温恭。
商之中宗享国五十九年,而犹严恭以自度。
卫之武公享寿百年,而犹作《抑》之诗以自儆,皆「肃时雨若」之理也。
陛下有睿圣不世之资,无声色盘游之过,而又春秋寖高,享国愈久,阅天下之义理愈多,威德外洽而无疆埸之虞,政教内修而有屡丰之应。
是以大臣仰其清光而莫望,敢于将顺而不敢于正救;
台谏知其无过之可指,事于悟言而无事于拂辞。
是陛下有尧舜舍己从人之圣,而群臣无禹皋予违汝弼之忠。
臣恐陛下忽心之易生,而骄心之易至也,何以望「肃时雨若」之速应哉!
今日之旱,天意或者以是儆陛下之心,而进陛下之德乎?
成汤遇旱而祷,不在于以身为牺,而在于六事自责之一语。
王遇旱而惧,不在于靡神不举,而在于侧身修行之一事。
臣之此言闻者以为甚迂,而知之者以为甚大也。
惟陛下毋忽,惟陛下毋忽!
至于备旱之急务,则臣复有四说焉:曰宽州县,曰核积藏,曰信劝分之赏,曰赏救荒之官。
所谓宽州县者,非宽州县也,所以宽吾民也。
朝廷近时有拘催之官者,是代版曹而行督责之政也,此已失朝廷之体矣。
古者钱谷之问不至庙堂,而陈平亦曰:「陛下问钱谷,当责治内史」。
盖古之治粟内史,即今之版曹也。
版曹有司也,有司峻急则朝廷或解而宽之,朝廷所以统有司也。
有司急矣,朝廷复自急焉,何以解有司之急哉!
是上下俱行急政也,民何堪焉!
况当旱岁而督逋益急,州县将何出哉?
出于旱荒之民而已。
臣谓版曹逋欠之多如湖、秀之类,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
拘催所逋欠之数,皆有名无实,无可催理之物,亦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
所谓核积藏者,常平是也。
今天下常平,不许他用,其法至重也。
然有至重之法而无不用之实,何也?
州县穷空,军人待哺,不幸而省仓无,则不得不支常平矣,故常平之往往徒有其数耳。
今核之者,核其盈虚多寡,而朝廷预为来岁救荒之备,不至于临时而无所错手足也。
所谓信劝分之赏者,朝廷非无赏格也,常患于不信而已。
淳熙十一年吉州之旱,守臣赵师𢍰设赏以募富民
有钟其姓者,出万斛以输之官,州闻之朝廷,至今无一级之爵。
江西又告旱矣,来岁富民肯从官司之劝分乎?
此可虑也。
所谓赏救荒之官者,如乾道江西之旱,赏小官者四人,如淳熙浙西之旱,并赏常平使者擢而登朝之类是也。
是四说者,陛下皆尝行之矣,而臣重及之者,所以望陛下之力行也。
虽然,备旱之四说抑末矣,请循其本。
臣一介小臣,蒙陛下不鄙夷其愚陋,而垂清问焉。
臣空臆尽言,不知忌讳,席藁私室以待天诛,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臣无任皇惧屏营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宋故尚书左仆射少保叶公行状1197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曾祖传,故泉州晋江县尉,累赠少保
宝臣,故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父霆,故不仕,累赠少师
兴化军仙游县某乡某里叶颙,年六十八,状。
公讳字子昂
其先楚之沈氏,春秋时尹将中军,其后诸梁改封叶,子孙因以为姓。
世传三国吴都尉雄,五代卫州刺史仁鲁,皆其后也。
黄巢乱,中原士夫避地南迁,叶氏仕于泉,居焉。
本朝太平兴国二年陈洪进挈泉入觐。
四年,始割仙游莆田建兴化军,公今为仙游人
五世祖素,随洪进来朝,授泉州文学太常奉礼郎,累赠太常少卿
少卿公三子,皆以学行称,高祖都官公宾,其季也。
景德二年第,宋兴仙游擢第者自公始,终官屯田、都官员外郎,蔡公襄实志其墓。
二子:曰任,曰传。
任以父引年得官,传景祐元年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泉州晋江县尉,公之曾祖也。
累赠少保
少保公娶黄工部之女,累封卫国夫人
少保卒,夫人年二十四,守义不夺,至倾家创斋,聘明师教子读书,蔡公又为作《贤母堂记》。
生公之祖宝臣,以累举授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考霆,晦迹不仕,赠少师
妣郭氏,累赠瀛国夫人
公生于元符之庚辰,方稚时,儿辈群嬉,公独危坐讲诵。
弱冠,与伯氏觊俱入京师,试太学、秋赋俱荐名。
适金虏犯顺,朝廷设武艺谋略等科,伯氏一试中选,授承节郎,从大将刘延庆京城东北隅,力战遇害。
公徒步南归。
壬子,车驾幸扬州,廷策进士,公擢第,调广州南海主簿,兼摄尉。
有商私载盐二舟,监河官获之以授公,使白府以倖赏。
公曰:「仕涂发轫如作室之建柱,柱一不正,室随以欹。
欺以倖得,是曰正乎」?
盗发,府檄尉与巡检同掩捕,巡检获盗十馀人,尽归其劳于公。
公白府曰:「谋自彼出也,今掠美、欺君、倖赏,三者皆大罪也。
某不忍为」。
府帅待制曾开大喜曰:「仕不求速,劳而能逊」。
退告其子连曰:「叶主簿宰相器也,汝往见之」。
倡诸部使者荐于朝,循从事郎,调建州录事参军
建俗狠而憙讼,或积年官不能决。
部使者贺允中多以属公。
公原情诹律,必得平亭。
旁郡民闻之,有诉于漕台者,辄请以属叶掾云。
建之两税,每岁官受赋纳,远民或惮入官府,市人为之代持送官,往往过歛其估,官民交病。
公适司纳,为立法革之。
先是,市人代送者新幕帟、持白金以供张司纳之官,公悉却之。
用荐者改宣教郎,调泉州晋江丞。
未赴,二亲相继即世。
服除,知信州贵溪县。
时诏行经界,郡集诸邑长议之,莫对。
或请以上中下三等定田税,公独谓三等不足以定高下,乃定为九等。
郡守大喜,且令信之六邑皆式贵溪云。
又诏行乡饮酒,是礼久废,县官无习闻者。
公举行之,登降献酬,少长有序,得三代遗意。
公家蓄一酒钟,似琉璃而非,盖异宝也,自上世藏去二百年矣。
公在贵溪,命匠以金饰之,手触而毁,匠惧,将赴井。
公笑曰:「器之成坏,数也,汝误尔」。
慰谕而遣之。
更未尽三月,民有以魔惑众者,聚为盗,一日至千馀人。
公先遣二巡检将兵拒之,乃嬴粮备器,自将射士七十人继之。
二砦兵见贼众,不战而遁。
公引兵登山望之,贼疑未敢进。
公驻营山趾,而植帜山颠。
日已晚,贼且至,与公对垒。
公夜潜遣人于贼营某所某所纵火,约其众曰:「火举则乱射贼垒」。
适五鼓西风急,火四起,箭发如雨,贼惊乱,偶一渠魁箭贯其吭。
及天未明,悉发兵急击之。
贼死伤甚众,馀皆溃遁入弋阳
公引兵归,七十人无一人伤者。
绍兴府上虞县,岁适大饥,公预白部使者,请发常平,不报,公即发廪,邻邑之民多转徙就食者。
役民必令民自推货力甲乙,不以付吏,民欣然皆以实应,无欺隐者。
赋民必为文书,各书其数,与之期,使民自持文书与户租至庭,公亲视其入,给之质剂,皆便之。
明年府易帅,属县趋府受约束。
新帅下令诸邑今岁夏租先期送十之八,诸令唯唯,公独进曰:「上虞小邑,往岁无秋。
今麦秋可望,愿小纾其期」。
帅怒,及大熟,公为书约民,民相率输租,旬浃而毕,反为诸邑最,帅大喜。
秦桧当国,数兴大狱以除异己。
参政李光已逐海外,犹欲杀之,州县逢其意,争躏藉之。
上虞李之故居在焉,公与李无一日雅,劭农过其门,谒其子弟,人为危之。
府帅曹泳桧上客也,尝檄尉龚滂李阴事。
以问公,公告以毋庸为此,且曰:「吾非为,实为君也」。
秩满造朝,时为户部侍郎,许荐于,公固辞。
未几死,其党皆窜岭海,公谓诸弟曰:「使吾受曹荐,今与同祸矣」。
礼部侍郎贺允中以「端方有守,静退无求」荐公于朝,召见,公首论:「国雠未复,陵寝未还,中原士民日夜企銮舆之返,顾乃尚胡服、习夷乐,非孟子用夏变夷之意」。
其语切直,高宗皇帝嘉纳。
越三日,除将作监主簿,迁司农寺丞
公在朝三年,非公事未尝诣丞相府
枢密王纶知公恬退而未知其德性,欲试以事。
一日,官诰院失锦一端,命公治之。
公请宽其慢藏之罪,于是大喜,谓其客曰:「叶寺丞介而通,严而恕,真重器也」。
未几,公求补外,除知处州
括苍山国也,地瘠民贫,岁赋不给。
公节冗费,量入出,赋用充足。
青田献羡钱百万,公诘县钱何自而得,且以所献充所赋云。
宰相汤思退括苍人也,其兄犯禁,其家奴屠酤不逞,公绳以法,思退不悦。
于是常州逋朝廷缗钱四十馀万,太守坐免,继者以忧死,士大夫无肯往者。
思退移公知常州,公至毗陵,帑庾赤立,官吏无俸七阅月矣。
究利病,定规画,苴罅漏,郡计遂裕。
虏亮犯边,高宗车驾视师建康,道毗陵,公以职赐对于御舟,言:「恢复之计莫先于择将相,故相张浚久谪无恙,是天留以相陛下也。
臣闻自逆亮死,虏军三十馀万北归,帖然而无异变,是虏未可轻也。
且虏之初退,遗兵仅三千人在历阳,李捧拥万人,莫之谁何,是我未能进也。
臣谓今日争言进取,陛下宜审之」。
公初至毗陵,无期月之储,一年之后乃馀缗钱二十万。
上佐劝公曰:「某使者献钱若干,某守献钱若干,皆赏,公何不献」?
公曰:「某平生恶人献羡馀,非重征则横歛,是皆民之膏血也。
某之所积固出于榷酤之赢,然以利易赏,某实耻之」。
转运副使林安宅、提点刑狱王趯疾公不附己,思退讽二人求所以中伤者。
公闻之,力丐祠官于朝。
未几,趯果劾奏常州事,坐不实免官,而公以尚书郎召。
未至,除右司郎中
时孝宗皇帝初即位,欲清中书之务,增宰士之员,首膺是选者,余时言检正马祺、林安宅左司费行之与公为右司
时下诏求直言,公上封事,谓以手足之至亲付以州郡之重寄,是利一人而害一方,时赵某台州云。
左司,未几权给事中
公以右臂微痛求补外,适汤思退再相,公遂申前请。
思退曰:「公之求去,无乃以之来乎」?
既而思退启拟除公户部侍郎,至于再三。
一日帝召谏官曰:「叶都司二年甚宣力,然与宰臣为朋党」。
谏官对曰:「臣不识叶颙,闻之公论不然」。
具陈思退移公常州之由,及讽林安宅、王趯中伤事,及思退至,公不自安屡求补外意。
帝默然,良久曰:「非卿,则朕无以知此人」。
越翼日,除吏部侍郎,兼权给事中时隆兴二年八月也。
三日,复以公权曹尚书
四选之三,悉归铨综,吏抱文书,旁午相属,须臾即竟。
时七司弊事未去,公乃上疏曰:「选部之所以弊者,盖以典选之官贯穿案牍不如吏,出入条例不如吏,岁月久远不如吏。
典选一事,衣冠清浊之所由出也,今乃使之入铨曹之门,则与吏为市,出铨曹之门,则与民为市,可不思革之乎?
一曰隐占阙员之弊,二曰引例异同之弊,三曰捃摘小节之弊。
三者革则弊革矣」。
公乃与郎官编刬七司条例为一书,或事同例异者,存其一,削其一。
帝览之,御笔褒表,令刻板颁下。
公又上疏曰:「法者,天下之所共也。
合人情则公,否则私。
吏部之弊莫重于行赂,盖立法有失其意者,不可不改也。
如令甲受赇有取予同罪之法,今请勿罪与者,而止罪取者。
如任子有用堂除赏典而升名压铨试人之法,今请勿升以优中铨之士;
有未铨试者,今请中书不许除官;
有免试出官者,今请虽宰相亦不许移貤」。
帝遂立为定制。
皇兄居广请以初除开府仪同三司应得亲属占射差遣恩例畀王若纯,公争之曰:「若启一若纯,则百若纯至矣」。
帝从之。
于是始有大用公之意。
洪适签书枢密院,其三世已赠东宫三师,又请以己覃恩二官貤高祖父母,且援李昉等故事,诏已听请。
公言:「追秩高祖,《礼经》所无也。
为人臣者,官至执政,封及三世,恩至渥矣。
唐臣谓追赠出于鸿恩,非由臣子之求,斯言当矣。
《国朝会要》止载李昉请以郊礼覃恩追赠所生父母,李迪以藉田恩乞回赠叔父母,未闻大臣以所得恩赏貤高祖父母者。
愿循《礼经》,改成命」。
帝从之。
公在吏部二年,士大夫之改秩者、诣曹者、会课者、行赏者,吏皆不得预,时人谓渡江以来铨选平允惟晏与叶。
乾道元年七月晦前三日,召对便殿,赐坐赐茶,礼异他日。
帝曰:「吏部条例,朕亦置一通在禁中,尝遍览之」。
又问:「卿当官以何为先」?
对曰:「真宗皇帝所制文臣七条尽之矣,此万世臣子之法。
然臣之当官每以公忠为先,既尽公忠则不为朋党,不畏彊禦,以之为台谏则持正论,以之坐庙堂则行正道,处富贵而不以为荣,视鼎镬而不以为惧。
公忠二字,其用甚大,未有一日舍之而安者」。
帝曰:「卿宜无忘此二字」。
言曰:「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
窃闻陛下以万乘之尊,为鞠戏之乐,有如马惊,为之奈何?
臣窃为圣躬忧之」。
帝曰:「朕无他,但欲不忘鞍马尔」。
后五日,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越二日,兼权参知政事
户部侍郎林安宅两淮行铁钱,帝以问公,公力言其不可,安宅以此大与公不相平。
十二月,拜中大夫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公入谢,帝谓公曰:「朕闻卿等每事有条理,堂吏不能为奸」。
公曰:「臣安敢必其不为奸,惟每事必经意乃付吏,庶权在臣等,则不在吏尔」。
时臣下有刊名上章,谓之白劄子,帝尝下之中书
言曰:「事若可行,彼胡不显其名,示人以公?
如不可行,则白劄安用」?
帝问曰:「朕欲用魏𣏌,何如」?
公对曰:「古人有言: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
兴化建炎间尝有诏输米二万石,佐福州军食,谓之协饷,至是四十年,民尤病之。
守臣张允蹈书移中书,极言其为害。
公言于帝,岁损其半,后尽除之。
乾道二年春,帝临轩策士,唱名第一人乃赵汝愚
公进曰:「宗子文学如此,极可喜」。
宰相洪适曰:「此实陛下作成之效,自嘉王后,未尝有宗子魁多士者。
陛下宜魁之以励宗室」。
公曰:「不然,本朝典故,有官而试者不得为第一人,自沈文通始。
徽宗宣谕嘉王楷,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王昂为举首。
登仕郎,有司失于奉诏,至今非之」。
帝曰:「当从典故,参政言是也」。
江阴军判官受赇,大理寺上具狱,帝曰:「贪吏朕欲用汉法诛之」。
公曰:「诚如圣谕,若行汉法,择一二甚者,庶变风俗」。
公曰:「本朝自祖宗以来未尝杀一士大夫,史册书之,天下以为美事。
臣愿陛下以唐虞三代为法,汉唐又安足道」?
时武臣梁俊彦请税沙田芦场,帝以问公,公对曰:「沙田者乃江滨乍出没之地,水激于东则沙涨于西,水激于西则沙复涨于东。
百姓随沙涨之东西而田焉,是未可以为常也。
而芦场则臣未之详也。
辛巳军兴,陛下矜两淮之民连年苦于锋镝,田租并复,至今未征,今沙田乃不胜其扰」。
帝曰:「诚如卿,租之正者尚除之,况沙田乎」?
公逮俊彦中书,切责之曰:「汝利求进,万一淮民怨咨,为国生事,斩汝不足以塞责」。
俊彦惶恐汗下。
是日有诏淮东沙田芦场并罢。
明日公入见,曰:「芦场沙田事昨已诏行之,今以臣之一言而诏罢之,真所谓闻一善,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者。
圣德高明,史官书之,可与尧舜禹汤齐驱矣」。
洪适罢相,公与魏𣏌同参政事,两无所私,每议必同。
帝一日问公曰:「朕欲用林安宅,如何」?
公对曰:「安宅居福唐,臣居兴化,实邻郡。
少时同入太学,此人当官,吏事彊敏,惜其褊心,不能容物尔。
若蒙陛下擢置政府,得与协力以事陛下,臣之愿也」。
帝笑曰:「卿甚公,甚公」。
盖有以公与安宅不相平上闻者,故有是问。
未踰月,安宅果上章论之,云叶十五官人受宣州富人周良臣钱百万,得监镇江府大军仓。
公上章乞下吏辨明。
帝曰:「非追逮不可」。
公曰:「必两造具备」。
是日除公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拜命,即日出关。
帝下公章于大理寺寺官引嫌辞焉,更下临安府
公至严陵,制狱移文逮所谓叶十五官人者,乃公之长子元,实不在旁,以报逮书。
公至合沙,再移文逮叶十四官人,乃公弟之子元潾也。
元潾毅然请行,即日就道,亲故无不壮之者。
公至兴化,念元潾以一身二千里就逮,恐仇家包藏祸心,元潾非命,则谗谤无由而白。
公乃上章曰:「圣明之朝,事必阅实,然臣私忧过计,窃虑有司观望,或容心于其间。
臣仰惟国家圣祖神宗用刑钦恤,虽锦工之贱,狱吏之微,亦皆引对,至于妇人李氏两至殿廷。
是以中外无幽枉壅闭之事。
伏望陛下下明诏,狱成之日,先以上闻,赐以睿览,仍乞依祖宗故事,亲加审克,庶刑不冤」。
王炎临安,帝令亲鞠之。
元潾至,有司与周良臣置对,初无秋毫迹。
安宅同知枢密院王伯庠侍御史,恐喝典狱,必欲文致,人人危之。
公章至,帝下之临安
狱成上闻,帝亲览,御笔书其后曰:「安宅、伯庠风闻失实,事关大臣,并免所居官,安宅仍贬筠州」。
时乾道二年八月也。
明日,参知政事魏杞、蒋芾以周良臣具狱进,帝曰:「安宅、伯庠之罢,非止为叶某一人设也,不如此,后来大臣必有谤以暧昧」。
执政请以公知泉州,帝曰:「无罪而去,当召以来」。
又明日,诏公诣阙。
一时贤士大夫莫不咨嗟叹息,谓公自徒步至执政,初非勋旧,一罹谗间,人情岌岌,非天子圣明,不能直此冤,非公清介,不能脱此谤,非元潾廉孝,不能果此行。
公上章以疾恳辞召命者再,降诏促召者亦再。
既入见,帝问劳加礼,且曰:「卿之清德自是愈矣」。
公深引咎。
退见魏、蒋二公,二公曰:「上自促召参政,意有在矣。
参政未至前数日,上尝曰:『朕近日有二三事快意,中外翕然,皆以为善。
如治台谏诬大臣,此其一也』。
主上聪明果断,真可谓中兴之主」。
参语未竟,闻有诏除公知枢密院事
公未拜,有诏锁学士院,拜公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入谢,未及,帝曰:「林安宅向者章疏,朕问之,得之郑炳安宅已逐居筠州郑炳不可不责」。
公对曰:「臣犹子就逮之时,因思自昔人臣遭诬谤者多矣,类皆吞声忍辱而已,安得如臣今日辨明若是者?
此皆出于陛下独断,臣之父子死而生之,骨而肉之,陛下之恩大矣。
大恩未报,务修小怨,实非臣事陛下之本心」。
帝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卿有焉」。
公又:「臣识虑浅短,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外,惟知荐贤以事君父」。
帝曰:「惟贤知贤」。
公乃荐汪应辰、王十朋、陈良翰、周操、陈之茂、王佐、苪烨、林光朝等可备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选,帝纳用焉。
公又曰:「自古明君用人,使贤使,使奸使盗,寸长不遗,惟去泰甚」。
帝曰:「固然。
尧有禹、皋,亦有共、驩,周有旦、召,亦有管、蔡,在用与不用」。
公曰:「诚如圣谕。
臣谓今日在朝者虽未见有如共、驩、管、蔡,然有窃弄陛下之威福者,臣亦不敢隐」。
帝曰:「正欲闻之」。
时召郑闻,既至见上,公启拟欲除右史,帝曰可。
命未下而外已传同知枢密院
陈公俊卿密以语公,公曰:「得之何人」?
俊卿曰:「某闻之洪迈闻之龙大渊」。
公曰:「某当以公言为验」。
乃于帝前极论大渊曾觌窃弄威福,「向也不得其实,今以郑闻事观之,实矣」。
帝曰:「此朕之仆臣,卿呼至中书切责可也」。
公曰:「固陛下仆臣,然二人在东宫事陛下久,从龙扶日,官已高矣。
大渊今为承宣使,乃侍从也,臣安得而呼责之」?
帝曰:「朕不惮去此二人,后有事大于此者,当极言之,始终无隐」。
公拜谢而退。
明日朝退,魏杞独留,帝先问及二人事,魏对如公言。
是日有诏,龙大渊两浙东路副都总管曾觌福建路副总管
二人既黜,中外相庆,以为太平盛事。
时公为首相魏公杞次相,蒋公芾参政陈公俊卿同知枢密院权参政,四人同心辅政,中书之务顿清。
帝以国用未裕,诏谓:「理国之要,裕财为急。
前日二三大臣忽之,至于用度浸广,漫不加省。
夫百姓既足,君孰与不足?
量入以为出,可不念哉?
自今宰相可带制国用使参政同知国用事」。
公乃曰:「今日费财,养兵为甚。
艺祖皇帝肇造区宇,东征西伐,兵不过十五万。
以来,外有金虏,内有盗贼,兵数亦不若今日之多。
惟多则有冗卒虚籍,无事则费财,有事则不可用。
虽曰汰之,旋即招之。
以臣之,如欲足国用,当严于汰,缓于招可也。
孔子曰『节用而爱人』,盖节用则爱人之政自然行于其间。
若欲生财,徒害民尔」。
帝曰:「此至言也」。
殿前军帅王琪恃宠,每于上前妄荐人才。
一日,帝谓公胡与可可用,公曰:「陛下何以识之」?
帝曰:「闻之王琪」。
公曰:「与可奴事诸宦官朝士切齿。
王琪之职将也,应荐武臣,何预与可
陛下以此可知其人矣。
臣不敢奉诏」。
公退而逮与可政事堂之宾次,令条具本朝故事,何人受将臣荐,得何官者,与可无以对,踧踖遁去。
大将戚方剥军士,结宦官,帝欲穷治以警其馀。
公言曰:「方之罪固不容诛,然有主方者」。
帝曰:「陈瑶、李宗回其尤也,治之不可不急」。
公又曰:「久无此举,虽齐威王烹阿与誉阿者何以异?
诸将闻之,谁敢不洗心易虑」?
既而御笔:「戚方之家可没入其财三之二以劳军」。
公又:「诸将若此者众,恐人有自疑之心,不若止有司所白其放散官钱之数,籍以劳军,则邦刑既伸,物情亦安」。
明日,帝见公曰:「卿所议戚方事深得体」。
帝又曰:「建康刘源亦尝赂近习,朕欲遣王抃廉其奸」。
公曰:「臣恐廉者甚于奸者」。
帝乃止。
明日,大理寺陈瑶具狱,其赃为钱二十万。
帝曰:「此曹为奸,宜涅为城旦,屏之远方」。
公奏曰:「凡假陛下威福为奸者皆然,可尽涅乎?
愿戒敕,使自新」。
帝曰:「甚善」。
于是有诏:陈瑶除籍,笞背免涅,长流循州
宗回除籍,编置筠州
仍诏免治行赂者。
后有行赂者,乃必罚毋赦。
帝尝谓公曰:「朕思祖宗法度创之甚难,坏之甚」。
公曰:「臣尝见元祐三年进士第一人李常宁廷试策篇,其首四言:『天下至大,宗社至重,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坏之而有馀』。
当时以为名言」。
帝曰:「诚为名言」。
公曰:「盖坏者非一日遽能坏也,人主一念虑之间,不以祖宗基业为意,每事不省,驯致败坏。
如陛下忧勤恭俭,励精政事,无一念虑之失,古圣用心不过如此」。
帝曰:「朕非独自警戒而已,又且忧子孙不能守」。
公曰:「陛下之至此,天下之幸,宗社之福」。
公言:「治乱在风俗美恶,今风俗犹未美」。
帝曰:「如货赂一事,非不丁宁,尚如此。
盖习俗既成,以为当然」。
公曰:「陛下治陈瑶辈,俗不患不改」。
帝曰:「作成人才,亦须岁久。
祖宗时作成人才,至仁宗时文武名臣乃出」。
公曰:「陛下留意人才如此,亦何患不成?
自古何尝借才于异代?
乱世常患无才,至创业之君一起,所用者乃乱世之人才也。
且如艺祖所用将相,亦皆五代之人,关机阖开全在上尔」。
帝曰:「甚善」。
公每除吏,帝必曲加咨访。
公尝启除王秬左司郎官胡元质右司,帝曰:「胡元质佳,王秬晓事否」?
公曰:「极有才」。
吴澧诣中书,求为无锡县,帝问澧何如人。
公曰:「澧有干才」。
公退朝与诸公上求治核才如此,无不耸惧。
公于进贤退不肖,惟知任怨,不示私恩。
每退朝见所亲,语不及朝廷事,有关献纳必削其藁。
虽当国之日浅而公道开达,请谒不行。
王秬谓公「平章万务,无一事私喜怒者」。
一日有官吏数辈会于逆旅,语某人事或可以经营,某人除或可以赂得者,一人笑曰:「非不料理,惟叶公不可欺耳」。
岁在丁亥日南至,帝亲郊而雷,公以首相引汉故事上印绶,帝三留之不可,以左正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公归至富沙,季弟之讣,哀痛不已,遂溪行,戒操舟者速行,期以某日抵广化寺,盖公所寓也。
既至,亲戚咸在。
明日欲归先庐,是夕觞客,酒三行,公秉烛作书札,丙夜乃寝,忽觉:「我头足俱冷」。
药,未至而薨,享年六十有八,以观文殿学士致仕。
讣闻,帝追悼久之,赠特进
公之师友林师说、高登蚤相慕用。
高尝上书讥切秦桧名捕甚急,公与同邸,擿令逸去。
高曰:「不为公累乎」?
公曰:「以此获罪,幸甚」。
公即为具一舟,舟移,公乃去。
公为人简易,然望之肃然,有不可犯,即之温如也。
每以接引后进、成人才为己任。
处州丽水知县薛良朋常州掾曹陈举善、主簿单夔,公最许可,后良朋吏部侍郎,举善为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
故旧有以公为善风鉴,公曰:「吾岂为此?
观其行知之耳」。
公旧在富沙时,同年进士林宋弼同官厚善,约迭为姻。
林死,家贫子幼
公仕浸显,先以女嫁其子,又命之以官,后以其子娶其女
夫人陈氏,累赠齐国夫人
子二人:元,终官朝奉郎通判福州
,终官宣教郎签判惠州
女四人:儒林郎、新汀州军事判官朝奉郎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姚宗之朝请大夫、京南西路转运判官方崧卿文林郎、新建宁军节度推官林澧
孙三人:棠,承奉郎
垕,承务郎
圭,将仕郎
女孙三人:长将仕郎姚楶,次迪功郎广州番禺县方信孺,次幼。
陈夫人先公九年卒,葬于县仁德里伟隔山。
公以庚寅正月九日葬于善化里乌石大旗山之原。
公自初仕至宰相,服食、僮妾不改其旧,先庐隘甚,不益一椽,先畴极薄,不增一亩。
工部侍郎林公光朝以诗哭之:「传家惟俭德,无地著楼台」。
人以为实录。
公之官至少保,以长子元累赠也。
公葬后二十有八年,元潾叙公之言行,以书抵万里曰:「元潾先伯父应谥,不可不请,非行状何以请?
先生哀而书之」。
万里尝一识公于丞相府,又与元潾同官于曲江,每敬公之清德,且奇元潾之壮节,则纪于右方。
庆元三年闰六月日,具位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九。)
者:原脱,据四库本补。
桐花810年 中唐 · 元稹
 押侵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曾峰馆
胧月上山馆,紫桐垂好阴(紫桐:桐树之一种。《本草·桐》集解:“颂曰:‘有紫桐,花如百合,实堪糖煮以啖。’”)
可惜(一作怜)暗澹色,无人知此心。
舜没苍梧(“舜没”句:《山海经·海内经》:“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郭璞注:“其山九溪皆相似,故云‘九疑’。”),凤归丹穴岑(“凤归”句:《山海经·南山经》:“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炼食不食,故言梧桐而及凤凰。)
遗落在人世,光华那复深。
年年怨春意,不竞杏林
唯占清明后,牡丹还复侵。
况此空馆闭,云谁恣幽寻。
徒烦鸟噪集,不语山嵚岑(嵚岑:高峻貌。《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嵚岑埼礒兮,硱磳磈硊。”洪兴祖补注:“嵚岑,山高险也。”)
满院青苔地,一树莲花簪。
自开还自落,暗芳终暗沈。
尔生不得所,我愿裁为琴(“我愿”句:梧桐为制琴之良材。晋郭璞《梧桐赞》:“桐实嘉木,凤凰所栖。爰伐琴瑟,八音克谐。歌以永言,噰噰喈喈。”)
安置君王侧,调和元首音。
安问宫徵角(宫徵角:古代五音中之三个音,此泛指五音。),先辨(一作辩)雅郑淫(雅郑:古代儒家以郑声为淫邪之音,以雅声为雅正之声。语本汉扬雄《法言·吾子》:“或问:‘交五声十二律也,或雅或郑,何也?’曰:‘中正则雅,多哇则郑。”)
宫弦以君,君若春日临。
商弦廉以臣,臣作旱天霖。
人安角声畅,人困斗不任。
羽以类万物,祆(一作祅)物神不歆。
徵以节百事,奉事罔不钦(“宫弦”以下十句:《礼记·乐记》:“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懑之音矣。”又,《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驺忌子见齐威王鼓琴,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祅,通妖。《资治通鉴·汉昭帝元平元年》:“王怒,谓胜为祅言,缚以属吏。”胡三省注:“祅,与妖同。”歆,保祐。)
五者苟不乱,天命乃可忱。
君若问孝理,弹作梁山吟(《梁山吟》:古乐曲名,传说曾子雪天思亲,乃作《梁山吟》以寄意焉。)
君若事宗庙,拊以和球琳(拊:轻轻敲击。《尚书·益稷》:“予击石拊石。”蔡沈传:“重击曰击,轻击曰拊。”和:以声相应。球琳:皆美玉名,此泛指美玉。《尚书·禹贡》:“(雍州)厥贡惟球琳琅玕。”孔传:“球琳,皆玉名。”)
君若不好谏,愿献触疏箴。
君若不罢猎,请听荒于禽。
君若侈台殿,雍门可沾襟(“雍门”:汉刘向《说苑·善说》:战国齐人雍门子周善鼓琴,以悲声耸动人听。访孟尝君,先以言词,后“徐动宫徵,微挥羽角,切终而曲成孟尝君涕浪污增欷而就之,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
君若傲贤隽,鹿鸣有食芩(“《鹿鸣》”句:《诗·小雅》篇名,为君主宴群臣之什,有“呦呦鹿鸣,食野之。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君闻祈招什,车马勿骎骎(“君闻”二句:《左传·昭公十二年》:“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诗·逸诗·祈招》今仅存六句,馀已亡佚。骎骎,马疾驰貌。《诗·小雅·四牡》:“驾彼四骆,载骤骎骎。”毛传:“骎骎,骤也。”)
君若欲败度(败度:败坏法度。《尚书·太甲中》:“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孔传:“言己放纵情欲,毁败礼仪、法度,以召罪于其身。”),中有式如金(式:准则,指言行所依据之法则。《诗·大雅·下武》:“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毛传:“式,法也。”)
君闻薰风操(《薰风操》:相传舜唱《南风歌》,有“南风之薰兮”,因以“薰风”指《南风歌》。见《孔子家语·辨乐》。),志气在愔愔(愔愔:和悦安舒貌。《左传·昭公十二年》:“祈招之愔愔,式招德音。”杜预注:“愔愔,安和貌。”)
中有阜财(“中有”句:《南风歌》之歌辞有“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之语。阜财,积聚财物。),勿受来献琛(琛:通琛,珍宝。《集韵·侵韵》:“琛,《尔雅》:‘宝也。’或从贝。”)
北里当绝听(北里:古乐舞名。《史记·殷本纪》:“帝纣……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祸莫大于淫。
南风苟不竞,无往遗之擒(“南风”二句:《左传·襄公十八年》:“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杜预注:“歌者吹律以咏八风,南风音微,故曰不竞。师旷唯歌北风者,听晋、楚之强弱。”)
奸声不入耳,巧言宁孔壬(孔壬:大奸佞。《后汉书·郅恽传》:“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谗言弗庸,孔壬不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李贤注:“孔,甚也;壬,佞也。”)
枭音亦云革,安得沴与祲。
天子既穆穆,群材亦森森。
剑士农野丝人织纴
丹凤巢阿阁(“丹凤”句:阿阁,四面均有檐溜之楼阁。《文选·〈西北有高楼〉》:“阿阁三重阶”,李善注:“《尚书中候》曰:‘昔黄帝轩辕凤凰巢阿阁。’《周书》曰:‘明堂咸有四阿。’然则阁有四阿,谓之阿阁。郑玄《周礼》注:‘四阿,若今四注者也。’”),文鱼游碧浔(文鱼:有斑彩之鱼。《山海经·中山经》:“荆山之首曰景山……雎水出焉,东南流注于江,其中多丹粟,多文鱼。”郭璞注:“有斑彩也。”浔:水边。《说文·水部》:“浔,旁深也。”段玉裁注:“今人用此字,取义于‘旁’而已。”)
和气浃寰海,易若溉蹄涔(蹄涔:《淮南子·汜论训》:“夫牛蹄之涔,不能生鳣鲔。”高诱注:“涔,雨水也。满牛蹄迹中,言其小也。”)
改张乃可鼓,此语无古今。
非琴独能尔,事有谕因针(谕因针:汉刘向《说苑》卷一一:“孟尝君寄客于齐王,三年而不见用,故客反谓孟尝君曰:‘君之寄臣也,三年而不见用,不知臣之罪也,君之过也?’孟尝君曰:‘寡人闻之,缕因针而入,不因针而急;嫁女因媒而成,不因媒而亲。夫子之材必薄矣,尚何怨乎寡人哉?”)
感尔桐花意,闲怨杳难禁。
待我持斤斧,置君为大琛(琛:珍宝。《尔雅·释言》:“琛,宝也。”邢炳疏:“谓珍宝也。”。)
明论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六、《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九、《崇古文诀》卷二二、《古文集成》卷四四、《文编》卷三八、《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五、《名世文宗》卷四四、《经济类编》卷九○、《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渊鉴类函》卷二七七、《古文渊鉴》卷四七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
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
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
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
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
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
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
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
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
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
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
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
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尝可以一日无焉。
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亵神明,则雷霆下击之。
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
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亵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亵乎?
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
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
是无他也,专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
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
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
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
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邪?
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
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
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
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
历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经筵奏己见劄子(二) 南宋 · 徐鹿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清正存稿》卷二
臣闻自古为国家者,夷狄强盛不足患,货财空匮不足患,惟人才衰少为最大患。
今人才衰少极矣!
每一授任,往往相视叹息。
求诸朝曰无人,求诸野曰无人,陛下亦尝深思其故乎?
成周盛时,所以长养棓植以为他日不穷之用者,果何如哉?
丰芑之仁,台莱之泽,非偶然也。
庆元以前姑不必论。
近世以来,不惟无复长育之志,且旦旦而伐之者众矣。
始以上下交贿斲丧,中以边阃交结买誉斲丧,继以权任专制轩轾斲丧,及其久也,又以议论过激、希名立异斲丧。
天之生才,止于如此,极力保养之,犹恐不继,数变之馀,不入于此,则入于彼,一堕其中,即不复为全人矣,无怪人才之少也。
夫世固有下愚不移者,然迁善远罪,趋利避害,亦人之常。
今历时累月,向之少而壮者,首且皓矣,而凡涉纤芥之疑,则动以前事为口实,无怪乎人才之益少也。
齐威王,列国之君尔。
其夸示邻国者曰:「吾臣有若檀子,有若盼子,有若黔夫,有若种首,皆可以照千里而制强敌」。
是固非空言以为大者,岂陛下以万乘之主,乃无一人可以称于天下乎?
盖人才不能无所偏,执偏以议偏,则其衰少也奚怪。
孔丘之门有好勇者,有货殖者,有好方人者,有廉而病于贫者,有愿而至于懦者,圣人以一身造化为大炉鞴,均调消息,成小成大,使之囿于无迹之中而人人皆可用之才。
故周虽不竞,而犹足以扶持于千百年而不坠者,圣人之力也。
陛下以天下之大用天下,其可以天下无才自诿而已乎?
孟轲有云:「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苟为不蓄,终身不得」。
今病亟而艾不蓄,顾旦旦然号于人曰天下无良马,臣恐徒以发韩愈之笑也。
天地生生之理熄,则指为无才可也。
今于执政中求执政,于侍从中求侍从,于卿监中求卿监,于大夫中求大夫,于有偏有过之中而疑其偏且过,正恐吾之量未大尔,岂诚人才之果少哉?
臣今春荐士,已尝略陈此意。
惟陛下以造化之心大其量而翕受之,则衰少将为众多矣。
臣不胜拳拳。
取进止。
〔贴黄〕云:臣备员胄监,窃睹今世非独周行人物希少,虽学校之士,求其文学俱称、端实有守者,亦不多得,敢并以为君父告。
太学上舍生黄时若,家世积学,祖孙昆弟累世以科第发身,号称儒家,嘉定尚书畴若亦其堂兄。
时若读书穷理,居乡处学,未尝有一毫过行,前后所试程文,诸生至今传诵,以为楷式。
累经恩霈,朋侪莫不由是进身入仕。
时若志在世科,独不肯俛首就恩。
臣去冬供职之后,访求德履可为表率者,众合辞致书举充直学,再三勉谕,始肯俯就。
缘时若系是登极以前住学之人,住学已四十一年,今年踰六十,几绝荣望,更无一人似此可以援例者。
臣职教养,而不以名闻,是臣责也。
阳城何人哉!
欲望圣慈悯其固滞最甚,特赐眷旨,令时若赴淳祐十年殿试,留之监学,以劝多士。
其与徒操一旦偶然之文以希荣宠者,万万有间。
取进止。
拟御试武举策 北宋 · 陈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八、《后山居士文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一三四五三、《经世八编》卷七八、《经济类编》卷五六
问:汤武之兵无敌于天下,然而或曰出其不意,或曰天命未也。
晋文公伯者尔,然欲用其民,则曰教之义,示之礼与信。
夫出其不意,诡道也;
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矣,然而犹曰天命未也,其故何哉?
能用其民以礼义信,然而不曰王者之事,何也?
昔之誓师者,或曰「孥戮女」,或曰「有常刑」,或曰「有大刑」,或曰「有无馀刑,非杀」,其不同何也?
司马迁读《司马兵法》,曰虽三代未能究其义、如其文也。
今其书尚在,其义难尽,其文难遵者何与?
墨子之诎公输,九攻而九拒之,诸葛之服孟获,七擒而七纵之,其智安出哉?
诸羌犯汉,辛武贤、段纪明则谓当大击之,赵充国、张奂则谓兵可罢。
以罢之为是,而纪明之战克;
以击之为便,而充国之算胜。
或谋同而功异,或论殊而效同,何以然也?
子大夫习于论兵,造庭待问,其以所学,具著于篇。
臣惟陛下学以王度,德以善方俗,材以成世务,而不自贤圣,托于寡昧,延见田里之士,究观文武之宜。
臣愚无以奉明问,广圣志,顾常闻之,薮宅善牧,川居善渔,昧者听微,右废者便左。
臣诚不佞,顾无游居之习、偏左之能,以成陛下好问之志,而幸万一之得哉,谨冒死以对。
臣闻孔子曰:「俎豆之事常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夫兵非圣人之学,其所学者无事于兵。
虽然,兵者政之出也,能尽俎豆之事,则军旅得矣。
圣人虽不学,盖能之矣。
刑者政之馀,兵者刑之末,非圣人所优为也。
故武未尽善,不若舜、禹之修文也。
古之为国者,兵设而不试,战习而不用,应而不倡,服而不侮,临敌而人不战,得国而市不乱,此王政也。
若夫廉、李之战,斗事也;
孙、吴之书,盗术也,不足陈于王者之前。
尝以臣之所闻敬奉明诏,其有不称,乃臣寡陋之罪,非圣人之道有所不宜也。
臣闻古之言无敌者,非谓战胜、守固,天下不能敌也,谓其愿为之臣而莫与敌焉。
昔者商汤东征则西怨,南征则北怨,可谓不敌矣。
夏桀,则其众曰:「时日曷丧,余及汝皆亡」。
非商亡夏,夏自亡也。
夫以不敌攻自亡,以天下当一夫,安用诈?
三王之伐,行天讨也。
是故谋于蓍龟,询于臣民,以定其论;
法以正名,刑以正罪,以成其词;
诏于鬼神,谕于公侯,诰之于国,誓之于军,以致其众;
数之以文,惧之以武,声之以钟鼓,与天下共之。
惟公与义,诈何施焉?
故以为出不意以伐者,盖不知义也。
臣闻命者天之道,视人则知矣,天从人者也。
周文之时,三天下而有二,天之去商旧矣,不待盟津而知。
臣以为文武后之,非命后也,君子之道同而各有行也。
如权之称物,惟其所重。
文王屈义而伸仁,以同于天;
武王屈仁而伸义,以顺其命。
孔子以为文王至德也。
夫优为之与不可已而为之者异矣。
文王之为文,武王之为武也。
盟津之会,臣无传焉,其汉儒之说乎,故以武王为还师以待时者,盖不知命也。
臣闻君子内德而外行,有其德而无其行者有矣,有其行而无其德者有矣,故君子贵其全也。
《易》曰「君子以成德为行」,君子之行出于德也,德则有化。
礼义信者,德之行也。
是故王以安行,霸以利动。
利之者伪也,君子耻之。
夫德形于身而加于民谓之化,教其可、禁其不可谓之政。
无化则不革,无政则不行,本末相用,王者之事也。
晋文公则不然,蒐田以示礼,伐原以示信,勤王以示义。
夫上无化,下无教,造事举善,以耸观听,此岂有意于成俗,文之以为名尔。
然能用其民,盖有政焉。
王者尚政,行之以刑,有行而无其德,有政而无其化,此晋之所以不王也。
臣读征誓之书,知后世之刑重也。
虞之誓曰「其克有勋」,刑盖未用也。
夏、商之誓曰「孥戮汝」,周之誓曰「有显戮」,盖尚刑也。
夏商之孥,周之罪隶也。
鲁之誓曰「有常刑」、「有大刑」、「有无馀刑非杀」。
越逐诱盗则服常刑,常刑者劓刖也;
材不足用则服无馀刑,或孥或戮,犹未至于杀也。
无馀者,尽之之词也;
刑尽而非杀,犹今之言罪止于流者也。
饷不足食则服大刑,刑至于杀则极矣。
传者以谓无馀之刑,戮及妻子,臣不知其说也。
夫罚弗及嗣,皋陶之善舜也。
罪人以族,武王之伐纣也。
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周公之命康叔也,而伯禽为之乎?
先王之刑,有至于杀而无相及者,以非其罪也。
故刑至于杀不以为暴,而迁刑则暴也。
虽无誓师而至于杀,不亦甚乎?
夫三代异尚,惟其时也。
周有三典,施于五刑,惟其宜也。
军事尚威,其用重典乎!
天下有道,征伐出于天子,鲁之军刑,盖周制也,臣则知其仁焉。
先之以誓,期于不悖,示之以刑,期于不犯,未足为仁。
师克则鲜死焉,负则多矣,伸之以威,以逭死也,其仁至矣。
仁以济义,义以行信,此其所以贤也。
臣闻齐威王使其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附以先齐大司马田穰苴之说,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夫所谓古者司马兵法,周之政典也;
所谓司马穰苴兵法,太史迁之所论,今博士弟子之所诵说者也。
周公作政典,司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国而正百官、均万民,故征伐出于天子。
及上废其典,下失其职,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诸侯。
典之用舍,兴坏系焉。
徒见七国楚汉之战以诈胜,而身固未尝行道也,遂以仁义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谓不学矣。
史称博极群书,而其论如此,所谓虽多奚为者也。
臣谨案传记所载司马法之文,今书皆无之,则亦非齐之全书也。
然其书曰「礼与法表里,文与武左右」;
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
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
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又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
此先王之政也,何所难乎?
至其说曰「击其疑,加其卒,致其屈,袭其规」,此穰苴之所知,秦汉之所行,迁之所见,而谓先王为之乎?
臣惟墨子之拒公输,匠之事也;
武侯之屈孟获,将之事也。
此百官群吏之能,非王法也。
墨子为守,屈其一世,而不以守名,自惟其术有大者焉。
墨子之所不为,臣愚敢为陛下道哉?
崇墉浚川,完廪众民,可以守矣,然而不守者,民散故也。
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
沟委积,所以保民也。
民固矣,而后城郭可得而守也,米粟可得而食也,墨子之术可得而用也;
不然,寇将保之,巧何施焉?
武侯之纵敌,务胜其心以持久,专意东方而无后忧,可谓善画矣。
虽然,智以服人,可以终侯之世,不可继也,此霸者之术也。
君子制法,中材守之,所谓百世之道也。
《书》曰:「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夫行法于身而效于四海之外,臣谓王者之功易也。
臣闻先汉西羌之叛,辛武贤则欲攻,赵充国则欲守,臣愚以谓充国之议是也。
后汉东羌之叛,张奂则欲广恩,段颎则欲极武,臣愚以谓皆非也。
臣惟武贤之议非为国远计,冒危要幸以自利耳。
此边吏之常态,国之大患也。
臣惟充国之议有大焉,其说曰:「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
战而百胜,非善之善也。
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夫虑胜而战,得而攻,可谓善矣,非全师坐胜之道也。
不战而胜,不攻而取,此充国所谓善之善者,屯田是也。
虏所保者众,所恃者地,夺其田里,则人畜失职而众不保矣。
购之以利,则有罪者可得,亡辜者可致,此坐支解虏之道也。
逸以待劳,久以待变,亡费而有备,可谓善矣,臣犹以为未也。
兵久则顿,役久则怠,内有盗贼乘间之虞,外有夷狄相因之变,防患于未然,收利于将来,有先王之意焉。
夫治外与内异,譬之于家,盗在内攻之可也,在外备之可也,千金之子不开门穴垣与盗争死,况于国乎?
臣故曰充国之议是也。
汉居属羌于三辅,与民杂处,而武备不修,将吏不选,扰以致怨,利以启贪,以故数叛。
夫御失其宜,杀之则怨,宽之则侮,张奂不惟其本,而袭儒者之弊,以恩易武,力穷则服,利而后动,一切苟安,非至计也。
段颎穷兵以尽敌,此蛮夷相攻,非中国之政也。
王者之师,务明善恶,罪人得则畏威,善人伸则怀德
二者各得其一,臣故以谓皆非也。
以臣之愚,驱之塞,限以封略,羁以恩信,完聚缮守以待其来,则汉长无事矣。
臣闻王者之治夷狄,自治而已。
譬诸身焉,气血外彊,精神内守,则邪疠不干;
本虚末弛,则风湿暑寒,乘间而作。
惟其所致,疾何能焉?
其视夷狄若鸟兽然,不足计曲直,校得失。
备禦之道,因其盛衰,来则抚之,去则已之,其来不怡,其去不戚,外之也。
文王事昆夷,武王通道九夷八蛮,太王去邠,宣王薄伐至于太原,因时之宜,非异道也。
太王,诸侯之事也。
上无王,下无霸,既不能拒,又不能去,是危道也。
宣王,王者事也。
拯民以去乱,武之经也;
逐之尽境以限内外,天之制也。
如鸟之攫,如兽之搏,驱之则已。
暴者为之,则覆巢熏穴,戮及麛卵,不可谓政。
彊则事之,文王是也;
弱则怀之,武王是也。
两彊不相下则相伤,故下之,以保民也。
孟子曰:「仁者能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智者能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乐天者与天同也,畏天者同于天也。
高而能降,以无我也;
大而能覆,以无物也。
物我两亡,君子之德也。
以身与人则身重,以身与天下则身轻。
屈小以伸大,君子之事也。
以大事小,以贤事不肖,先人后身,所以为至德。
贾谊以谓天子贡夷狄为倒置,此少年之气、褊者之心也。
故其论,内则欲削诸侯,外则欲事匈奴以尊天子,其申、韩之馀意乎!
至其去国千里则忧寿不长,一失其职则涕泣以卒。
无以自容,其能容匈奴乎?
《诗》云「惟其褊心,是以为刺」,之谓也。
智有得失,材有能否,德则无不尽也。
充国可谓智矣,而内徙降羌令居、金城,驯致后患,务便于近而忘其远。
夫料敌决胜,诚非儒者之能;
见微虑远,建万世之安,亦非武人、文吏之所及也。
臣闻禹伐有苗,三旬不克,禹不以为耻,舜不以为罪,盖德不怀则修刑,刑不服则明德,君子固自反也。
德刑更用,舜之政也。
自反而不责人,舜之所以贤也。
以舜之政,以益佐禹,不能得志于有苗,而兵家之书有必胜之术,非臣所知也。
夫以禹、益之智,诸侯之师,岂不足以一战?
君子胜人不以力,有化存焉,化者诚服之也。
故曰「满招损,谦受益」,「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然则舞干羽于两阶,又岂足以感人哉,所以偃革而修文也,夫惟有德可以服人。
臣又闻柳下惠曰「伐国不问仁人」,问且不及,而兵家之书奋然自任,欲一试之,幸而不得,则又以遗人,是乐祸也。
故术不可不慎。
臣愿陛下循大禹之事,服下惠之言,而却兵家之图书,将不敌于天下而威行万世,区区之虏,何足留圣意哉!
陛下幸诏愚臣,敢有隐情?
不敏之诛,惟陛下赦之。
醒酒石庐山陶渊明居东里有大石尝眠其上人谓醒酒石唐李德裕平泉别墅有醒酒石) 元 · 洪希文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续轩渠集卷五
园林游玩足怡神,木石平泉辇怪珍李德裕平泉庄铅松怪石悉收致于其中)
狎弄杯觞轻一石沈光太白酒楼记狎弄杯觞沈溺曲蘖史记滑稽传齐威王置酒后宫召淳于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旁御史在后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即径醉矣至若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当此之时心最欢能饮一石),招徕湖海重千钧白乐天太湖石记或沦海隅或沦湖底高者仅数仞重者殆至千钧)
齁齁鼻息终颓玉,飒飒天风为拂巾。
三万六千沈醉后,未知转徙付何人。
东阿乾隆戊辰 清 · 弘历
 押词韵第八部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二
治国有常经,旌贤退不肖。
善哉齐威王,赏罚不颠倒。
考政在田野,文饰安能冒。
定人在素行,毁誉岂足较。
即墨应受爵,适当勤劳报。
彼憸阿大夫,烹之不为暴。
即境思古人,惕然识政要。
一国近易察,天下远难照。
所以辟四门,重华垂有耀。
齐威王来朝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七、《拙斋文集》卷一二
诸侯朝于天子,礼也。
东迁而后,此礼废,故诸侯莫有朝于周。
虽齐桓、晋文之贤,犹莫有举此者,况其他乎?
桓公葵丘之会,但能率诸侯尊宰周公,而未闻其朝天子也。
晋文公践土之盟,虽能朝王,然召王以朝,非其正也。
孔子变迁其文而为之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其能率诸侯以朝王,是特因会诸侯于践土而朝之,非其本心也;
非其本心者且犹取之,况其能以礼而朝王者乎?
威王之贤,东迁以来未之有也。
世多谓战国以来无贤君,某尝求之,得二人焉,曰齐威王、赵武灵王。
威王不以周室之微,独能以侯礼而朝王,此威王之贤犹可取也。
至于赵武灵王之时,秦初称王,韩、魏亦称王,独武灵王不肯,曰:「无其实,安敢取其名乎」?
令国人谓己曰君。
此二主者,尚知有君臣上下之分,使其得孔孟而为之臣,庶乎可以为周之文王